纯爱派: 75、浪子暴徒-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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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安德烈醒来的时候是早上九点半,他坐在床上睡眼惺忪地抓了抓脸,伸手拽开窗帘,阳光倾泻下来,他偏开头躲了躲,穿上衣服起床,去冰箱里拿了牛奶,随手拍了拍他爸的门,叫人起床。等他洗漱完毕,坐下来往碗里倒燕麦片,随手拨了一下桌上的台历,明天是他十二岁的生日。

    他发现伏基罗还是没有起床,就放下手里的东西又去拍了拍门,没听到什么回应。想着应该是睡得太熟,安德烈又坐回去吃早餐。

    十点半的时候,他又拍拍门,仍旧没有回应,他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头,推开了门,看见床上凌乱的被子,但没有人。

    这时候,安德烈还以为伏基罗只是出去了一趟。

    直到第九天,安德烈还是不知道伏基罗去了哪里,每天他都以为伏基罗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回来,只是出了趟门,毕竟伏基罗没有给他留任何口信,怎么会凭空消失不见呢?

    安德烈把冰箱里的食物吃干净之后,才隐隐约约地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。他在家里翻,又去伏基罗的房间里找,找到了几张大钞,还有一块金手表。他用钱买了很多东西,薯片、可乐、玩具火车和飞机、干面包、五种口味的果酱、一个蓝色的多功能酷炫水杯,拎着大包小包回了家。

    可是,只又过了两天,他便把面包和薯片吃完了,玩具显然和水杯显然不能充饥,安德烈坐在地板上,用手指挖果酱吃。

    这会儿他算了一下,伏基罗离家十二天了,去哪里了呢?干活去了吗?受伤了吗?

    安德烈拿手机给伏基罗发信息,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经停机,他去伏基罗的柜子里找一个黑色的小本,然后拿上钥匙,出门换了几个硬币,去了电话亭。

    他给一个叫“胡子”的号码打电话,那边很快接起来,嘈杂的背景音里有个男人高喊:“他妈的滚……谁?谁?!”

    安德烈清了清嗓子,刻意压低了声音:“疯狗在不在你那里?”

    男人停了停,似乎是看了看号码,又问:“谁?”

    “我是他儿子。”

    那边嗤笑了一声:“真的假的啊?疯狗有儿子?你耍我啊?”

    “他在不在你那里?”

    “你给疯狗当儿子?你傻了吧你,”男人嘻嘻哈哈,还跟旁边的不知道什么人讲话,“喂,你们听说过吗,疯狗有个儿子。”那边一阵哄堂大笑,有些人讲起安德烈听不懂的语言,但大概是脏话。

    安德烈挂了电话,给下一个人打。

    一个叫“兰斯”的男人接了电话,声音听起来很严肃,一板一眼地说:“没有。你是他儿子,你住哪里?”

    安德烈犹豫了一下,没有说话,那边又继续:“疯狗还欠我们钱,我们得谈一谈,你现在还在纳索吗?”

    安德烈挂了电话。

    一个叫“直钩”的男人接了电话,听完很平静,似乎在抽烟:“哦,你是他儿子,你几岁了?”

    “……12.”

    “哦,你自己吗?”

    “他在不在你哪里?”

    “找不到他了吗?”男人说,“你在哪里?巴勒莫?”

    安德烈舔舔嘴唇,挂了电话。

    他犹豫了一下,还要不要再继续打,这些人总给他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,他第一次直面伏基罗的关系圈,那些成年人话里有话,总给他一种不详的感觉,他之前跟着伏基罗去干活,在边边角角里打杂,偶尔见过这样的人,精明谨慎,阴冷狡诈,伏基罗在他面前或许是个懒惰又没心没肺的父亲,但在他们面前,或许也是同样这么一个精于算计、冷血无情的家伙。

    安德烈又打了几个电话,谁也没有见过伏基罗,大家一则对伏基罗有个儿子大惊小怪了一番,二来对安德烈自己的事问了两句,有几次安德烈觉得对面的人甚至想拿自己做个筹码或交易。这时他有点后悔,或许他不该说明自己和伏基罗的关系,仿佛是把自己的信息暴露了。

    他打电话无果,电话费用掉了他的晚餐。

    他只知道自己在西西里岛的一个小镇里,至于是那个镇他也不清楚,意大利语倒是会说,当地方言半懂半不懂。

    安德烈挂了电话,沿着街道往回走,长长的斜坡石板路上一格格的灰砖干干净净,街道两次彩色的墙壁和矮小的联排楼间人声鼎沸,男人穿着带领的t恤和亮颜色短裤,踩着拖鞋,女人穿着吊带和短裤,或长长的碎花白色的、黄色的裙子,在街上走着,和安德烈擦肩而过。

    第十五天,安德烈连果酱也没有了。或许是他正在长个子,总是吃得很多,也吃得很快。他在楼下的面包店赊了两根面包,店里的老板很不高兴地看着他,两条翘胡子抖着,不情不愿地递给他,反复交代要尽快还,他从伏基罗来的第一天就不喜欢这个外国人,一看就是个不负责任的流浪汉,尽管看起来衣冠楚楚,但早晚要坏事,所以他不信任。

    安德烈坐在台阶上看下面的街道,稀疏来往的人,街灯一盏盏点亮,从脚下一直向下点,点亮这条斜坡路下的尾端,和更热闹的横亘街道汇聚,仿佛小溪入海。

    他啃着面包,在想伏基罗去了哪里?是不是死了呢?

    第二十天,面包店的老板不愿再赊给他东西,并且要报警,在安德烈反复保证后才暂时放下电话,冷眼送安德烈出去,用方言骂了句外国佬,安德烈装作没听到。

    很饿。

    安德烈坐在台阶上下意识地咬自己的指甲,盘算着他还有多少钱。有个矮壮的男人走过来,穿着旧旧的灰西装,出了一头汗,拎着公文包,另一只手用手帕擦脸。他来到安德烈面前,说今天真热,然后递给安德烈一瓶果汁。

    安德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,但实在又很饿,接了过来,男人在他身边坐下。

    贴得很近,男人的西装裤若有似无地蹭安德烈裸露的光滑膝盖,讲话的时候热气喷到他脸上,问安德烈热不热,大手攥住他的小手,一手汗。

    安德烈把果汁喝完,用力一扔,把瓶子扔到台阶下,扔到斜坡的石板路上,瓶子滚了滚,停在了原地,安德烈打了个饱嗝,看也不看男人,起身回家去。

    第二十一天,他换了长袖衣服、长裤,运动鞋,去当铺卖掉了伏基罗的金手表,从面前老板精明的小眼睛来看,安德烈觉得自己被吭了,但那又怎么样呢。于是他带着半个月的食物的钱,回去了。

    第四十天,安德烈又饿了。他已经尽量把钱换来的食物省着吃,但还是吃完了。他坐在地板上,肚子在叫,现在是晚上七点,他决定睡一下,睡着了或许就没有那么饿。

    第四十一天,安德烈换上他的吊带背心、短裤,穿着拖鞋,坐在了台阶上。男人在下午四点左右出现,给他买了个面包,还给了他点钱,摸了半天他的脖子和背,六点半的时候回家了。

    第四十九天,安德烈又没有了钱,没有了食物。他故技重施,坐去了台阶,但男人那天没有来。他望着斜坡向下延伸,太阳从西沉下去,橘红色的残阳洒在街道和每个人的脸上,在这条斜坡下,斜坡外的街道后,是大海。

    安德烈觉得自己能听到海边的汽笛声、海鸥的叫声,以及一波波海浪拍打港口和山崖的撞击声。

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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