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丑: 100-11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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间?就轻易割断血肉。并不是佩戴它的人不谨慎, 而是杀戮乃一柄剑的天性。”

    “可这对他不公平。他是人。”

    懋兰的口吻依旧温和:“我知道。但世人皆知他是天子, 仅可借''陛下''代?称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不公平?”谢昀从房顶下来,将残瓦摞在大槐树根前, 一面拍拍手上的泥, 一面随口问道。

    “唉呀。”仪贞忙不迭地挪开?自己的茶杯,“你快洗手去,真邋遢。”

    水栀听了, 忍笑请谢昀到旁边一口井前,打了水细细浇予他, 谢昀弯腰洗了, 口中?道:“真是好心当?成驴肝肺。我满心关?怀你,你倒不领情。”

    得了吧,关?心是假,生怕自个儿欺负了俞姐姐半分是真。仪贞回过味来,也不戳穿, 抿嘴笑了笑:“那真劳你费心啦。我们这边说笑些闲篇儿,再好也没有?。”

    谢昀的蝎蝎螫螫点醒了她, 她所追求的,并不该是驳倒俞懋兰。若对方之言荒谬至极, 一笑置之又何妨?

    她的迟疑、她的困扰,别人指点不了迷津,答案深埋在她自己的心海。

    回程时那群野鸭子不见了踪迹,枯白水滩无波无纹,镜子一般映出天影,亦是苍茫无色的。

    马儿渡水过来,被主人轻轻勒止,随遇而安地低首啃着青黄草叶。

    谢昀被朔风吹得微眯起眼,静默地凝望着一水之隔的农庄。

    他其实没有?家里人以为的那般频繁造访。更多的时候,他便?像这样停驻在水滩这一边,放马、打水漂、与?胆大的野禽搭话。

    太常相见,确有?逼迫人的嫌疑。

    “俞姐姐有?远游的打算,你知道吗?”仪贞踱到他身边,同样举目远眺。

    “听她提过两句。我本劝她来年开?了春再走,西风落叶的没什么看头,不过听说婆罗洲等?国使者?年末就要回去,一些商队依附他们同行,她能跟着,图个路途安稳也可。”

    “二哥哥何不随俞姐姐一起去呢?”

    “哪有?那样凑巧?”谢昀笑摇了摇头:“现今兵武学堂我还撒不开?手,就算交出去了,总还有?别的事?须奔忙。人生在世,聚少离多是常情,即便?始终并肩,留在地上的鞋印子,不照样一左一右两双?”

    这话又透彻过头了。依他的想头,高朋满座,不过个个茕茕孑立?

    仪贞受不了这样。谢昀与?俞懋兰的选择她无法插手,但她想,她自己永远不愿和所爱之人分离。

    她又想到了李鸿。

    她真真切切地开?始思念他,但并不感到辗转反侧的相思之苦。或许如梦里的李鸿所言,她缺心少肺;或许如俞懋兰所见,她的爱恋不算呕心沥血、不遗余力。

    快过年的一段日?子里,她常穿上男装,同谢昀走街串巷地吃了许多阔别已久的粗简小食,滋味远没有?记忆里那样惹人垂涎,但很是亲切。

    除夕夜团圆宴上便?有?一道专给?她熬来清火的红豆沙。仪贞靠在母亲怀里,享受着跟润鸣一般的待遇,津津有?味地抿着一匙匙绵甜。

    载懽载笑的罅隙里,一点念头偶然涌进?来:这样的口味是李鸿更喜欢的。

    交子时爆竹声一阵高过一阵,漫天烟花如雨如雾。仪贞揉了揉眼睛,同众人一起互相道新禧,又洗过脸,大家分食扁食,爷仨便?换好官服入宫朝贺天子,女眷们倒可以回卧房去补补觉——今岁免了命妇朝贺皇后?的礼仪。

    正旦朝贺是一场政|治性远大于礼仪性的嘉典,四面八方的朝贺者?包括在京皇族、在外藩国、衍圣公、文武百官、各地土司、羁縻卫所及附属国。一整套庆祝章程是从太|祖临朝时就定好了的,最重要的使命就是再三?强调天子的绝对权威,而文明?往来、贸易互通这些倒是在其次的了。

    “…黄阁老的眼睛都瞪大了一圈。”大朝会过后?又是御赐大宴,宴毕天色已彻底暗下来,官员们依照品阶次第退出来,由内侍一一提灯领路,窣窣走过漫长的甬路,直出了宫门,见得自家的马车在不远处停驻着,这才舒了口气,寒风中?响起来零星的交谈声。

    谢家兄弟在国公府马车前等?候父亲一道归家,谢昀因说起庐陵王第三?子入殿时的情形。

    “这茶太浓了,父亲饮来不相宜。”谢时将瓷杯交给?长随,“有?别的热汤没有??”

    “有?老夫人才刚遣人送来的浓米汤,棉套子罩着还烫手呢。正是想着将军们散了酒席养养肠胃。”这长随自小就跟着谢时,军营里也待过,故而一开?口仍是旧时称呼。

    谢时点了点头,举目远眺一时,待谢恺豫出来了,父子三?人坐进?车中?,这才从容地说起话来。

    “这位三?郎君应是庐陵王嫡次子,还未曾请封世子。”谢时道:“郡王序齿的儿子虽有?五个,而今养住了的,此外不过一位庶出的五郎君,年纪又过小些。”

    谢昀听他这话,便?知大哥早留了心,凭借与?岳白术的师生之谊,打探得颇细。

    不过,一个将满八岁的孩子…

    谢恺豫用过了米油,拿帕子拭过嘴,腹内熨帖,口吻亦是不疾不徐:“任他三?郎五郎,这是天子家务事?,轮不到咱们这些武夫操心。”

    谢昀颔首称是,琢磨一瞬,忍不住露出笑意:“爹爹想是得着准信儿了?”

    “做不得十分准,也有?八分准了。”自古帝心何为,便?不是臣子能随意猜度的,更遑论当?今这位,最是不容谁人窥测。谢恺豫吐露这一句,皆因人事?已尽,悉听天命,又着意叮嘱兄弟二人,尘埃落定前,不可在家中?显出半分端倪。

    次日?一早,宫中?有?赏赐传出,国公府接着消息,忙忙地设香案、着冠服,上上下下齐跪在大门前恭迎。一时传旨太监下马站定,扬声传口谕受礼,复与?勋国公寒暄几句,一面令身后?雁翅排开?的内官们将黄绫罩托盘依次呈上前:但见各色金银器皿、妆缎织锦外,另有?许多温补药材,细一辨认,样样堪称百病皆宜。

    众人心知肚明?,好生送走诸内侍,谢夫人并柴氏回内院,换过衣裳,再往仪贞房里去。

    仪贞昨夜睡得晚,这会儿还窝在床上养精神,看到母亲与?嫂嫂来了,不由得拉高熏被挡住半张脸,瓮声瓮气道:“我这就起了。”

    “并没催你呢。”谢夫人轻轻按住她,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,方才放下心来,说:“时辰尚早,你愿意睡一会儿也好,愿意起来与?她们玩耍也好。”

    仪贞这才想起来,今日?阿娘与?大嫂嫂要回娘家去,因笑道:“年前还同二哥哥说,等?沵湖上的冰结实在了,就去滑冰钓鱼——今儿这天气正正好!”

    谢夫人蹙眉笑道:“去湖边散散也罢了,凿冰垂钓却万万不许。一则你们不过图个好玩,万一一个不留神出了岔子如何是好?二则,伐冰之家,不畜牛羊。咱们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,但修德行惠,方为己任,何必与?民人争夺食粮呢?”

    仪贞听她这般谆谆告诫,受教地连声应下,说:“确实是为着玩儿的,便?是钓着了鱼,原也打算放回去。”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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