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庆公寓: 9、第 9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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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陈小姐在医院挣扎了两个星期,没能救得回来,去世时不到三十七岁。

    她的丧事由青爷爷带头,打锣巷的街坊们一起帮忙操办。张婆婆是最伤心的,她为这个家服务十几年,与陈小姐和秋意感情颇深,其实早前她女儿就想让她回乡养老,但她不愿意放弃这份薪酬不错的工作,也舍不得走。

    秋意和温琰起初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,他们自己也很懵,脑中空空如也,感受不到亲人离世的痛苦,总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。死亡像泡沫,里面的人被裹向另一个世界,外面的人雾里看花,怎么看得清呢?

    他们不能相信陈小姐就这么没了。

    直到落葬那日,亲眼瞧着她的棺材被放入土坑,秋意和温琰突然嚎啕大哭。

    至亲埋进坟墓,谁能忍心看到这一幕呢?

    陈小姐下葬后的第三天,秋意的父亲,梁孚生,差遣来的人抵达朝天门码头,接他去上海。

    张婆婆早为他收拾好行囊,两只皮箱,陈小姐把值钱的留给秋意,还有别的遗物给了张婆婆。

    上海来的两个人殷勤随和,笑打量秋意,直说他长得像梁先生。

    很久以后温琰才知道他们没讲实话,又或者,他们口中的“像”,并不指五官,而指俊朗。温琰从来都认为秋意是渝中半岛最好看的人,这个想法从记事起一直持续到后来,见了他父亲,温琰惊为天人,也就理解了陈小姐当初为何一意孤行,栽得头破血流。

    阴霾日,朗华、青蔓、青爷爷和张婆婆送秋意去码头坐船,温琰跟在后面闷声不语。

    两位长辈叮嘱随行的人,麻烦他们一路关照秋意,言辞诚恳。对方倒不太好意思,躬身颔首:“您二老客气了,我们为梁先生效劳,伺候少爷是本分,不敢怠慢的。”

    一句话说得大家都有些愣怔。少爷,多么稀罕的称谓啊,住在打锣巷的人哪里接触过什么少爷、老爷的?估计也就这一回了。

    朗华搭着少爷的肩膀,滔滔不绝,也不知在说些什么。

    秋意不时回头打望。

    “放心,我帮你看好媳妇儿。”朗华笑说:“她还小,养大些才可以嫁人。”

    秋意没有心思应付这调侃。

    冬天冷,温琰两手抄在旧棉袄的袖子里,冻疮发作,很痒。

    “陈嬢嬢不在了,秋意也要走。”青蔓深吸一口气:“琰琰以后你跟我过,不要怕。”

    青蔓真好啊,温琰很想给她一个笑脸,但笑不出来。

    心慌,从未有过的慌,她深感自己处在一座危楼中,风雨飘摇,陈小姐和秋意的离开就像把支撑房子的一根顶梁柱抽走,摇摇欲坠,她必须迅速成长,做自己的顶梁柱。

    可她怕啊,万一顶不起来怎么办?

    此时此刻,秋意也一样被无力感裹挟,忽然间明白,无论他们几个如何亲密,终归只是一群十来岁的少年人,能力有限,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做主,谈何其他呢?

    陈秋意望着面前滚滚滔滔的嘉陵江,回过头,撞入一双漆黑的瞳孔中,他后来见过许多漂亮的眼睛,像杏子,像小鹿,像桃花,但再没有人像温琰,她的双眸是凤凰起舞,长长的尾巴直扫入鬓角,隔着影影绰绰,也能将他一眼望穿。

    再见了,我的凤凰,我心上的姑娘,不要忘记你的承诺,我会在上海等你,等你长大,我们还在一起。

    秋意没有开口说出来,但温琰都听到了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春季开课,温琰成绩不太好,偏科,尤其自然科与算学科非常差,只有国文还过得去。从第一课沈尹默先生的《生机》,学名词的分类,到第七课鲁迅先生的《风筝》,学实体词的七位。日子这么一天天过着,她还学了《西门豹治邺》、《杨修之死》、《一个军官的笔记》、《伊和他》……温琰枯坐在教室里的时间越长,心里的焦急和迷茫就越深,读这些真的有用吗?将来能挣到钱吗?

    此时正值1934年,全国各地到处都是水灾、旱灾、蝗灾,经济衰落,商品入口急增,出口大减,而南京国民政府也不愿为濒临绝境的企业界提供支持,各省市商工业几乎无一不赔。这个年头大学生出来很难找到工作,何况温琰的烂成绩估计很难考上大学,顶多把高中读完,拿到文凭,将来不至于跟秋意差距太远。

    既然深知自己不是读书的料,温琰一门心思的,只想赚钱。

    她在学校结交家境优渥的少男少女,把朗华的货带到学校偷偷卖给他们。口红、香水、丝袜子、糖果、打火机、香烟……

    她去同学家做客,摸清对方的底细和喜好,就把他们赋闲在家的母亲和姊妹也发展成了客户。

    按照青蔓的话说,自从秋意走后,温琰像是变了个人,她圆滑世故,八面玲珑,见什么人说什么话,俨然如另一个朗华般,爱钱如命,游戏人间。

    她把烟卖给男同学,那些男生躲在厕所里抽,被老师逮住,一窝端,通通被请了家长。

    温先生对温琰几乎算放养状态,成绩不管,学费不顾,老师批评吧,他敷衍两句,似乎并不觉得女儿在学校干这些勾当有什么问题。

    而温琰对父亲也早已失去敬重和依赖,这世上已没人管得住她。

    晚上约朗华、青蔓吃饭,在家里,简陋的四方桌,点着一盏煤油灯。她家到现在还没用上电灯,如今一度电是两毛八,能买四五斤大米,够吃好几天的。

    “温叔叔又不在啊。”朗华夹菜,喝酒:“他一天到晚乱混日子,不要死在外面了。”

    青蔓皱眉,用筷子敲他的碗,“砰”。

    朗华满不在意地笑笑。

    温琰叹道:“我自顾不暇,懒得管他。”

    “生意不好做啊,诶,这两年闹旱灾闹饥荒,米价上涨,我要是买得起轮船,去国外运洋米回来,那就赚疯了。”朗华告诉她们:“你们晓不晓得,从越南西贡运米到上海,运费每吨十四美元,一趟来回就能挣几万美金,这还只是运费。如果我们自己卖米,以现在的行情,高价抛到米市,以后躺在床上数钱,数到手抽筋!”

    温琰见他做出手抖的样子,笑起来:“轮船好贵嘛。”

    “我听说上海有家轮船公司向挪威华伦洋行订购了三艘海轮,共计两万吨,价格一百万美元。”朗华如数家珍:“八年前,卢先生凑了八千块大洋,在上海买下一艘载重七十吨的浅水轮,创办民生公司,现在已经快统一川江航运业了。你说说看,这些实业家真他妈吆不到台(厉害)。”

    青蔓不喜欢他讲脏话,更不喜欢他的言论:“这下闹饥荒,好多穷人都饿死了,你们还想买大米囤积居奇,发国难财?”

    朗华脸颊浮现醉酒的红晕,双眸稍显迷离,身体歪向她笑道:“我不穷吗?我也是穷人,你怎么不可怜可怜我?”

    青蔓冷道:“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济天下,你要是非说自己穷,那就洁身自好,修养品德……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朗华发出一声轻笑:“听不懂你说的那些,老子就想挣大钱,住洋房开汽车,不然活着有啥意思?你是仙女,不愁吃穿,我是俗人,一顿不吃饿得慌,根本不是同一路的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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