弄春柔: 30-4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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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“陛下,臣刚来不到一刻钟。”

    谢凌钰目光扫过他,的确衣冠齐整,没有半分凌乱,心头怒意终于消去些许。

    皇帝冷声道:“阿音还未出阁,你贸然前来不妥罢。”

    “恕臣无礼,难道陛下不是贸然前来?”

    王玄逸也隐隐有怒气,然而面前的是天子,敢怒不敢言叫他更加憋闷。

    知晓自己并未来迟,谢凌钰脑中的弦放松些许,被王玄逸刺上几句,也面不改色。

    只要薛柔还是他的,一介臣子几句话罢了,他自认有几分容人雅量。

    “朕来见未来皇后,有何不可?”

    “立后旨意未下,太后更是未曾发话,陛下此言差矣。”王玄逸字字句句像从喉咙挤出来。

    立后乃国事,岂是随口戏言,需经由朝中商议,还要钦天监占验。

    谢凌钰闻言,一字未说,只轻笑了声。

    尽在不言中,一个握有权力的帝王,想立谁想废谁,没人可以阻拦。

    那些朝臣最多添些麻烦,拖延时间罢了,或是在史书中狠狠记上一笔,可谢凌钰不在乎。

    王玄逸脸色青一阵白一阵,身为王氏子,从未有过这种时刻。

    居于高位者的轻蔑甚至不必言说,好似剔骨刀剜人皮肉。

    王玄逸却蓦然笑了笑,姿态谦卑,眼神却略带挑衅。

    “陛下,臣得到了想要的东西,此生已然完满。”

    谢凌钰神色凝滞,想要的东西无非是薛柔的情意。

    究竟怎样毫不掩饰的情愫,叫王玄逸这样胸有成竹,信誓旦旦说自己已经得到她的心。

    顾又嵘眼睁睁看着皇帝的脸色时而苍白,时而发青,慌到嘴里都发干,只想借喝口水跑出去,快马加鞭回豫州。

    早知回京要经历这种场面,她不要升官也要留在豫州,杀人没现在煎熬。

    谢凌钰心里像有酸水翻涌,手掌掩于袖中攥紧,想拔剑杀了王玄逸,一了百了。

    但不行,倘若杀了他,薛梵音这辈子都忘不了他。

    纵使薛柔日后心甘情愿入宫,谢凌钰也会反复想,那只是因为王玄逸死了。

    谢凌钰生来便是太子,不到八岁登基为帝,又筹谋许久从太后手里拿到兵权。

    他无法忍受枕边人将自己当作退而求其次的选择。

    他要薛柔亲口承认,哪怕可以嫁给王玄逸,她也愿意入宫。

    一阵匆匆脚步声传来,谢凌钰知道那是谁,垂眸冷下脸。

    他伸出手,却见少女毫不犹豫从自己面前走过,甚至下意识躲开。

    薛柔一听皇帝来了,满心怕表兄出事,脸色煞白站在王玄逸身前。

    “陛下,他什么都没做,你不要罚他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,表兄只是借一坛酒而已,我头发未干,便让他在厅中稍等片刻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要怪罪,就怪我总想着玩乐,”她顿了顿,“我发誓,及笄礼前再也不会出宫门半步。”

    薛柔每说一句,谢凌钰脸色就难看一分。

    她一口一个陛下,回护的全是身后的少年。

    “不出宫门半步?”谢凌钰怒极反笑,“你若说不出式乾殿半步,倒还能商榷一二。”

    他说完,见眼前少女紧抿着唇,要哭不哭,仿佛真的在考虑。

    谢凌钰没有半点高兴之色,心里繁杂情绪堆叠,像一团黏稠淤泥没过,甩又甩不脱,洗也洗不干净,徒增无可压抑的愤怒烦躁。

    她就这样喜欢他?

    喜欢到这样的要求都能答应,喜欢到全然听不出他只是气疯了随口胡说,甚至没想到要反驳。

    只要王玄逸在,她那些顶撞天子的本事就通通收敛,顺从乖巧,唯恐王玄逸受伤。

    谢凌钰往日是盼着她莫要不听话,但此刻,只觉心底的弦断了又断。

    “行了,”谢凌钰哂笑,“朕也不愿你去式乾殿,干扰朕处理朝事。”

    他反复咽下过分孟浪的话,最后只道:“到朕身边来。”

    薛柔预料中的训斥并未出现,她抬眸,望见谢凌钰眼底浓重郁色,后背发凉,乖乖走过去。

    见她不情不愿,谢凌钰索性握住她手腕,轻轻一拽,便将她带至身侧。

    离得太近,薛柔偏过脸,抬眸小心打量他。

    不知是不是气到了,总觉谢凌钰就连唇瓣也比平素红艳许多,与他的朱砂耳坠相映,多几分妖异之感。

    就是那眼神叫人如进寒潭,不敢多看。

    谢凌钰察觉被打量,鼻尖萦绕少女身上的香气,莫名没那般烦躁。

    薛柔见他脸色变得平和,大着胆子开口:“能否让表兄回去?”

    再留王玄逸在这儿,薛柔怕皇帝越想越怒,命朱衣使动手。

    还不如她亲口提议,让表兄离去。

    大不了……大不了她之后再同陛下解释清楚,求一求情。

    王玄逸眼神微动,向前走了半步,眸中自始至终只有她。

    心中实在痛苦,为什么偏偏她身边的是皇帝。

    今日见了这一面,下次见面还要等多久?倘若与太后商议的法子失败,往后再也难离她这样近。

    王玄逸越想越心如刀绞,竟顿住脚步,如石像般定在原地,不舍得离去。

    薛柔见表兄半晌不动,皇帝又一言不发,唯有眼底掩饰不住的杀意愈发浓烈。

    她甚至觉得,谢凌钰看表兄,就像在看一个死人。

    “快走啊,”薛柔着急了,“陛下愿意让你走,还不快走!”

    王玄逸有一瞬间,甚至想到倘若太后的法子也无用,他不如死在今天。

    至少,阿音会永远记得他,永远不可能爱上陛下。

    王三郎光风霁月,才高八斗,倾慕者数不胜数,唯有自己知道,他面对阿音时有多患得患失。

    他怕薛柔喜欢上陛下,他在皇帝面前自信不已是装的。

    倘若陛下貌丑不堪,倘若陛下胸无点墨,倘若陛下毫无领兵之才,王玄逸都不会怕心上人移情别恋。

    偏偏谢凌钰不是。

    王玄逸怔怔看着两人,只觉刺目,可皇帝的眼神犹如利刃横于面前,叫他不得寸进。

    薛柔手都在发抖,她与皇帝几乎每日相见,只觉那杀意有如实质。

    若非外祖父忠心耿耿,恐怕表兄早身首异处。

    她再也忍不住,冲一旁婢仆道:“愣着做什么?快送他走啊。”

    过分激烈尖锐的声调,把薛柔自己都吓了一跳,她压住颤抖嗓音。

    “天色已晚,流采,还不送客?”

    得了这句话,流采握着短剑,毫不犹豫上前,对王玄逸道:“请。”

    薛柔紧紧盯着表兄,直到他彻底消失在视线中,方才松口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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