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鸣西堂: 70-8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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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秦诏往前跪了跪,又道:“他偶尔也会打我。可是母亲,他连打我都不舍得用力。”

    他母亲无法回答。

    而后,空气陷入了短暂的寂静。秦诏还想再说点什么,然而因方才那句“他不是外人”和往日的回忆,又联想到了更深的什么……

    秦诏舔了舔嘴唇,慢腾腾地陷入了那个吻的触觉。离开燕地已经月余,也不知燕珩这会儿,在做什么。

    燕珩没做什么。

    天下太平。他治下,百姓安居乐业,举众歌颂。他还能做什么?除了忙碌完政事,便依靠在长榻之上,饮茶读书,然后……想想他的骄儿。

    秦诏跪得端正,朝燕国方向怔怔望着……而那位,也隔着虚空,微微勾起唇角来,似乎瞧见那虔诚的、献祭似的爱。

    ——我的儿,如何?

    ——父王,我并不好。离开你,一切都很苦。

    ——你可后悔了吗?

    ——没有,父王,我不曾后悔。为了百姓,为了秦人,为了您,为了母亲,这一切,再难,我都不会后悔。

    ——也不知你这小儿,可曾想念寡人?

    ——我是这样的想着父王,也不知道,您是否想我了?燕珩,燕珩。燕珩,你想我吗?

    两个人的思绪,碾压在同样的时空诡秘之线中,仿佛隔着千远万里,完成了一次再熟稔、亲热不过的对话。

    只不过,越过这样缥缈的阻隔,彼此所不知晓处:那位不再是他的父、他的王,而只是秦诏记忆里,那个温柔而甜美的、柔软而香如蜜的燕珩。

    若“威猛而强悍”的燕珩听了,恐怕得皱眉,再给他吃一巴掌。这小儿,胡诌的什么形容说辞?——哪有人会香甜如蜜。

    秦诏当然要辩驳。

    旁人不是,可父王分明香甜如蜜,那丰腴唇珠、肿胀唇瓣、软舌、香甜涎水,没一样儿不叫他醉。

    秦诏吃他父王,比吃酒醉得都快。

    他这头才想到这儿,外头伶仃几声脆响,跟着一个巴掌声。秦婋守着外头,平静的声音响起来:“储君在内,任何人不得擅闯,请夫人谨言慎行。”

    秦诏挑眉:夫人?

    那位夫人的声音耳熟:“他算个什么东西,一个小贱人生的,也敢这样在燕宫放肆?连王上都敢辖制,恨不能没人性的东西,也长了脸来祭奠祖宗?”

    秦诏起身。

    那门扇自内打开,秦诏面带笑意,悠悠道:“何人这样大吵大闹?若是祖宗在天有灵,恐怕要叫你这等泼妇吵醒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——!”

    秦诏看了秦婋一眼,在人脸上瞧见个巴掌印,好么!当即腹中顶起怒火来。他本以为那个巴掌脆响,是秦婋打了人,没承想竟是叫别人打了。

    秦诏哼笑,一把擒住云夫人的腕子:“好窝囊。”

    “你、贱胚子,你做什么!”

    高大威猛的身姿站定,他拿下巴朝秦婋扬了扬——“嗯?”

    秦婋抬手,狠甩了人一巴掌。

    “啪。”

    有仇,自然要当场报。

    这二人,拌在一处,也够云夫人喝一壶的!云夫人气得浑身发抖,声音尖而细,估计这辈子没受过这等屈辱。她打别人和秦诏的巴掌倒不少,还从没叫人打过呢!

    秦诏自然与她记着往日的账。他一路辛忙,还没顾上这泼妇,人倒找上门,自寻死路来了!

    眼见身后的仆子往这涌,还没等跑到跟前儿,就叫侍卫拿刀架住了,二三十人一个比一个慌乱。他们没得配剑,平日里不过都是跟着夫人耀武扬威、欺压弱小的,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?

    秦诏松开云夫人,这才瞧见他身后慌乱发抖、鸡崽子似的秦昌,遂笑道:“哟,我说长兄,您在这儿呢!瞧瞧,怎么这样害怕?……”

    秦诏越过云夫人,捏住秦昌的手臂抬起来,拿巴掌在自个儿脸上比量了两下:“这手,当年打我的时候,也并不这样柔弱啊——怎么?七年不见,长兄身子也不好了?”

    秦昌不敢吭声,倒是云夫人怒道:“你不要拿你那双脏手,摸我的昌儿!——秦诏,你这畜生……”

    秦诏扭过脸来,好笑道:“夫人好不讲道理,我怎么就畜生了?”

    云夫人还说话,不等扑上来,便叫侍卫架住了。她不敢置信道:“秦诏,你这歹毒种子,竟敢——”

    秦婋在她嘴里塞了块帕子。

    聒噪的声响消失,场面顿时安静了。

    秦昌颤声道:“我、我没有。你,秦诏,求你,快放开我母后……”

    秦诏不理他,缓步朝仆从堆里走去,而后垂眸:“来的倒齐全,省的本王挨个儿找你们算账了。都抬起脸来,叫本王瞧瞧。”

    刀剑就架在脖子上,谁敢不从?

    那群仆子犹豫着抬起头来,眼神躲闪,不敢与秦诏对视……

    秦诏倒是还有几分记性,哼笑,自侍卫中提了刀来,那刀尖仿佛随意似的,轻指住一个人:“你,本王记得,手脚麻利。”

    那人刚要讪笑,就听秦诏下一句是:“当年将本王绑在树上,属你动作快。”

    仆从们颤抖,脸色青白。

    秦诏点了一圈:

    “你,手劲大,本王吃过你的巴掌。”

    “哦,还有你,本王也有印象,那一脚踹得也不赖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秦诏一转眸:“啧,都是熟人……齐齐杀了吧,下黄泉也好作伴。”

    “公子饶命!小的有眼不识泰山,往日里听命于长公子,不敢不从啊……”

    那杂乱的求饶声此起彼伏,乱哄哄地响在耳边:

    “求您饶过我们吧!公子……我们愿意为您效命!”

    听见这句,秦诏饶有兴致地开口:“哦?谁想给本王效命?”他抬手,将那刀往外递:“谁能拿这把刀,杀了秦昌,本王就饶了他,如何?”

    云夫人挣扎得厉害,仆从们不敢,先是左顾右盼,后来也不知道谁带起的头,反而都热闹起来,争先恐后地往人跟前爬,扯着秦诏的袍角:

    “我、我愿意、公子!”

    “我也愿意,小的手脚麻利,替您劳动!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秦诏眯起眼来,哼笑。这群狗仗人势的东西,今日能为了活命将秦昌活剥,明日就能为了利益将他也生吞。

    这会子,角落里跪趴在那儿的年轻仆子,却一动没动,他整个身体都贴在泥土地上,分外的谦卑和惶恐。秦诏唤他:“抬起头来,你。”

    那仆子方才抬起头来,一双眼生得漂亮,模样分外干净。

    “瞧着面生。”

    那仆子还算镇定,答道:“回王上,小的是书童,名唤计玉。才来宫里半年,并不知道往日的规矩。王上不识得我,再正常不过。”

    秦诏没耐心听他说下去,轻嗤道:“拿得动刀吗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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