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鸣西堂: 50-6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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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燕珩搁下茶杯,杯底撞在桌面上,轻发出“咚”的一声,吓得秦厉“腾”地就站起来了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燕珩回眸,瞥了他一眼,眉眼含了两分不悦:“作甚?”

    秦厉恍如惊弓之鸟,轻“啊”了一声,赶忙又坐回去,因紧张而将脊背挺得笔直:“王上见谅,方才……犯糊涂。”

    燕珩懒得理他。

    只不过,心中实在费解,怎的这样窝囊的老匹夫,能生出秦诏那等小子来,怪哉。

    秦厉沉默了一会儿,又试图挽回几分颜面,便解释道:“先前,我虽疼爱诏儿,却因他的母亲早亡,触景伤感,故而不忍相见。方才让您误会,是冷落了他……实则不然,这满秦宫上下,都是知道的,我心中最疼的,便是他了。”

    燕珩摩挲袖口的指尖微顿,冷哼。

    秦厉顿时住口,直到瞧见燕珩并不打算说些什么,方才继续开口:“如若不然,也不会将他封为储君了。我本想着让他到您膝下,历练两年,方才归秦继位,岂不正好。”

    少倾,见人不语,他又一面打量燕珩的脸色,一面小心说道:“哪里知道……诏儿这一走,我心中实在思念。常辗转反侧,夜深难眠——您必是体谅我这为人父的苦心的。”

    燕珩抬眸,挑眉道:“寡人又不曾作父亲,如何体谅?”

    秦厉:“……”

    老匹夫急得心肝乱颤,怎么这位压根不接茬啊。

    “您纵不作父亲,必也知道先王当年苦心的。”秦厉讨好道:“我那小儿不懂事,总给您添乱,倒不如我那长公子省心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

    “依愚兄所见,王上姻亲在即,我这小儿胡作非为,听说吃醋闹乱子,耽搁了这等大事。不如叫我带回秦宫,好好教训,也好与您腾出清净来,安心筹备立后之事……”

    燕珩轻搓了下指尖:“秦厉,寡人的事,你倒清楚的很。”

    秦厉讪讪,慌乱答道:“是、是关心您的起居大事,方才上心,并没有旁的意思。愚兄怕耽搁您的姻亲大事,到那时,妨碍王上开枝散叶,我、我岂不成了这九国的罪人?”

    “九国?”燕珩微眯起眼来,冷笑:“依寡人看,八国倒也不错。”

    啊?!——

    叫那话吓住,秦厉差点晕过去。

    他也不知道,自个儿谨言慎行,怎么就惹上了这等麻烦……天可怜见,这八国王君中,属他最老实勤恳了。

    他是不知道,可秦诏知道。

    朝贺宴上,他瞧见燕珩的脸色,便知道,自个儿那老驴似的父亲,定又到人面前,乱嚼舌头挑事儿了。

    燕珩本就姗姗来迟,这会儿才出现,就冷着脸发话:“诸位远道而来,自辛苦了。朝贺宴不拘,自畅饮罢。”

    早先,他已在朝堂上接见了八国王君,凡是紧要的社稷大事,也已嘱咐过。如今,得了警告,八国王君自是乖顺,无一不应、无一不答。

    笑话,谁敢在燕珩面前找不痛快?

    因而,转过那些繁琐之要,虽有相互的争锋,但叫燕珩压住,也不得不谈拢之后,这宴席氛围,便显得轻快些,只叙旧聊些闲事……

    此刻,国王君并质子同席,另一端则是朝中重臣,相对而坐,举杯欢庆共饮。

    燕珩端坐高台,瞧见自个儿腿边空了的少年席案,顿生了不悦。他抬眸,视线自去寻秦诏……

    此刻,秦厉正笑容满脸的与人布菜,口中亲热道:“我的儿,多吃些,瞧着,你都瘦了。”

    燕珩眯眼,瘦了?

    这老匹夫睁着眼说瞎话,寡人自将他养的那等威风,哪里瘦了?!

    哪知道,秦诏推脱不开,只好就着他的筷子尖吃了。

    ——好个不识好歹的小混账,也亏得你敢吃,就不怕那老匹夫口水腌臜人!燕珩顿觉一股无名怒火上涌,就顶在肋下。

    因碍于诸众席中畅饮,他才将不悦压住,隐而不发。

    哪知道这两人不收敛。

    尤其秦厉,并不曾知觉,只一会摸摸人的头,一会捏捏人的肩膀,又拍拍人的手背,左看右看,欣赏儿子似的,笑道:“我的儿,父王想念你,想念的紧。”

    秦诏则是有点害臊似的。

    他先低下头去,片刻后又露出笑,慢腾腾地给秦厉斟了一杯酒,将那金爵与人推得近些:“您尝尝……”

    燕珩抿唇,不语。

    他平静错开目光,然而却将底下发生的事情尽收眼底。这会子,只关注秦诏,连旁人说些什么、做些什么,都瞧不见了。

    秦厉还在追问:“不知这些日子,你过得怎样?可曾想家了?父王嘱咐人做了许多玉灵糕、还采了许多芽花给你,只等着你回家呢。”

    燕珩沉了眸光,冷锐盯着人,只觉这小儿伤他心,才不过几日就“叛变”了。再者说,那芽花有什么稀奇?寡人自有燕军奔逐千里,亲自去取。

    秦诏弯了弯嘴角:“我在这儿很好。”

    秦厉便伸手去揽他,恨不能将人裹进怀里似的,亲热道:“那父王便放心了,还怕你想家想的厉害……夜里偷偷哭呢。”

    燕珩才拿起来的筷子又搁下,一时蹙了眉。

    ——什么夜里偷偷哭!他夜里,自在寡人床榻之上,打滚呢!

    秦厉还要再说些什么,就听高台那位发了话:

    “秦诏。”

    秦诏慌忙抬头,仿佛隔了月余,才头一次看见他似的,惊讶地应道:“是,王上,秦诏在此。”

    不敢置信似的——燕珩挑了眉:?

    ——什么?

    ——他叫寡人什么?

    连德福都讶然的多瞧了秦诏两眼。

    燕珩不好发作,只压下眉眼去,淡淡地说道:“与寡人斟酒。”

    “是,王上。”

    秦诏仿佛故意似的,一步三回头地去看秦厉,又眷恋不舍的往高台上走,直到跪在人席前,替燕珩斟酒。

    场中忽静下来。

    这回,群臣都看明白了——难不成,有了亲爹倒忘了“后爹”?这秦诏怎的一改往日谄媚,对他们王上这等冷淡了?

    大家也不敢作声,只齐齐盯住秦诏看。

    秦诏低着头,乖乖斟完酒,便跪直起身来,预备行礼告退。

    燕珩面色无虞,仿佛毫不在意似的,抬手端起金盏,吞饮如水……空了的杯爵,复又搁在他面前。

    秦诏:……

    他望向燕珩,发觉他父王压根没正眼瞧他,连半分偏移的视线都没有。

    他脸上带了两分为难,又看了秦厉一眼,瞧见人不敢吱声,方才又在一片死寂中跪下去,再度给人斟满。

    “王、王上……酒斟满了。”

    燕珩淡淡“嗯”了一声,终于分出目光来,那种云淡风轻到近乎无视的视线,极轻的从他脸上掠过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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