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鸣西堂: 50-6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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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住在秦宫里,没得机会同您亲近,更不懂得行事的规矩,哪里明白这储君、质子、八国之间的利害关系?当时,您发了赏赐,封我为储君。我一个不知深浅的孩子,只当您疼惜我,还欢喜高兴得不得了!”

    秦诏话锋一转,叹道:“可如今,作了质子叫人困在异国他乡,方才明白……这储君并非儿戏,我自知自己的才学、资历并不出色,不敢担此大任……因而,只能求您,与我好好的演一出戏。只有将我送出燕宫,请兄长来此地主持大局,未来归国,承继您的宝座,咱们秦国山河,方才能万万世不朽!”

    “因而,纵算吃苦,也不得不请兄长走一遭了。”

    他面色凄苦,然而心中却忍不住的冷笑:秦昌那等蠢货,若活在燕宫,但能在他父王眼皮子底下混过三个月,都难。

    秦厉本是半信半疑,叫他这等“大义凛然”的真心实意唬住,竟有几分酸涩之意……

    他轻声叹气,拍了拍秦诏的肩膀,端详着那张含泪的模样,道:“你既能想到这一步,也不枉父王往日里疼你的心。要是这法子管用,父王必定……”

    瞧出那点迟疑,秦诏复又强调道:“上次,我发烧时,燕王也抱着我,自说些什么这小儿想家了之类的话。再者,燕王将要置办姻亲,我必要腾出这东宫来,您这时开口,岂不是锦上添花?说不准……燕王也嫌我烦了,只是碍于往日的恩情,抹不开面子。”

    “您说是不是?天子嘛,一言九鼎,怎么会随便跟个小孩儿计较?”秦诏一步步的设好全套,请君入瓮道:“父亲开口,燕王顺理成章,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儿?”

    这话听来深以为然,秦厉沉思良久,终于点了头。

    停歇了片刻,趁秦诏给他斟茶的功夫儿,秦厉又主动探听道:“听你这样说,倒也是。只不过,父王前些日子听说,这燕王的姻亲……出了什么岔子?也是为你不成?”

    秦诏故作自谦道:“应该……应该不是吧?燕王只说往日既然许诺了我,这会儿便没人撵我走,要我在东宫好好住着,又说万不要伤心,姻亲还能再搁置两年。”

    秦厉一听,那必然是了!

    燕珩兴许真是抹不开面子,心里说不准正想赶走秦诏呢。如若不然,方才也不会这么急着让自己同秦诏见面了。

    可,看他那副冷淡的样子,兴许心里并不疼爱秦诏?……

    秦厉自顾自的猜测。

    秦诏则是假意的往人怀里趴了趴,佯作父子情深的感慨道:“父亲这么多年,竟从未抱一抱我……”

    秦厉又愧又别扭,只好伸出手去,将手掌搁在人后背上,轻拍了两下。仿佛秦诏身上有电似的,片刻后便松开了……

    如今的秦诏,是他燕珩的儿子,更是秦昌的替死鬼……什么父子情深?

    不曾腹下浓血剖出手足,不曾滚热肉身喂养唇齿……他秦厉,不过是个捡便宜的罢了。

    一边是心肝肉、掌心珠;另一边是弃如敝履、视若草芥的质子,孰轻孰重,他自能分得清楚。

    秦诏轻笑,而后幽幽地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可叹这虚情假意,虽然可憎,却也曾有那么一瞬间,借着一个短暂的拥抱,温热了人的肌骨。然而,比那日骤然坠落的闪电还快,转瞬即逝,便为更冷漠的杀意所替代了。

    父亲么……没有也无妨。

    可权力的宝座,却只有一个。

    那声息明显,秦厉便问:“怎么了?这样叹气。”

    秦诏勾起唇来,微笑:“想念父王了。”

    秦厉微诧,惊觉那惆怅里的真心。然而,他却不知道,那“父王”所指的,另有其人。

    ——他父王,燕珩。

    ——秦诏想他的好父王,想得厉害。

    第54章 隩重深 王上是心疼公子。

    但是……那位却不想他。

    这几日, 燕珩正处在气头上,哪里想见秦诏?因而下了令,不许他迈进殿里一步。秦诏跪在殿外请安奉茶, 连膝盖上蹭了一层泥灰,都不见燕珩心软。

    德福出来传话:“王上是心疼公子, 叫您同秦王好好相聚,如今生身的父亲来了, 也好说说体己话, 免得日后再想家。王上虽有慈父之心,毕竟不能替代。”

    秦诏听出了德福的言外之意, 也察觉到了燕珩那点不爽利。

    他心中想顶嘴,哪里不能替代?——可面上却笑盈盈道:“父王说的也是。既如此, 那我便先回宫了,只请您替我忙碌,将这碗茶奉给父王。”

    德福微怔, 坏了。

    难道自己说的太委婉, 秦诏才没听出来?

    因而,他又变着法子的提醒道:“这几年, 王上待您, 比秦王之情还要深厚几分。只是……养身如何比得生身呢?王上怎好夺人所爱呢。”

    秦诏装作听不出来, 点头道:“多谢父王恩赐,秦诏明白了。”

    德福:……

    眼见秦诏搁下茶杯便站起身来,抚袍走了。德福纳闷儿,才一月多不见,怎么感觉秦公子变傻了?

    燕珩可没觉得秦诏变傻,他冷哼:“自见了那老匹夫,喜得什么都忘了。”

    德福讪笑:“兴许是年纪小。许久不见, 有几分思念也正常。”

    “正常?”燕珩嗬笑:“你莫不是忘了,吾儿刚来时,那浑身的破烂?叫人牙碜。老匹夫恶毒,这样待他,又逼他作替罪羔羊,撵着来作质子。”

    ——可说呢!但……质子,不是您要的吗?

    德福不敢说话。

    燕珩转眸睨他,又撂下一句:“跑得这样快,难道真要跟人走不成?若他这样想父亲……”

    德福惊诧,以为他们王上要放秦诏回国,哪知燕珩下一句话便是:“那就叫老匹夫多在寡人的燕宫……住几日。待住到吾儿不想他了,再走。”

    德福:……

    好么,这是要“连人带爹”的扣下啊。

    秦厉哪里知道燕珩的心思?他叫秦诏哄得五迷三道的,这会儿正筹划着,怎么到燕王面前卖弄父子情深呢。

    朝贺宴前夕,他请恩见了燕珩一面,拘谨地坐在对面,与人寒暄道:“王上近来可好?我那小儿,没给王上添麻烦吧?”

    燕珩冷睨了他一眼,嗬笑。

    秦厉嘶声,喝了口茶水掩饰尴尬,又问:“此次来燕,庆贺中秋,兄也想念王上。一来给您作贺,二来,也该去祭奠一下父王的。”

    说着,他试图将话题往父子情深上引道:“原来,父王便疼惜我们,如今王上又疼惜我那小儿,叫我倒有几分羞愧……”

    燕珩眉眼不动,轻飘飘的撂下一句:“是该羞愧。”

    秦厉:“额……那、那——这,也是。”

    “寡人问你,秦诏住在秦宫何处?吃穿几何,你可曾问过?”燕珩闲饮一口茶水,慢腾腾地将目光落在他脸上,压迫感将人逼得说不上话来。

    秦厉战战兢兢答:“是、是有些……琐事、……耽搁,才没问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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