臣要善终: 50-6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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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沈厌卿一时失语,回想了半天,才想起这句在那些花笺上确确实实是见过的。

    他当时读时太过惊惧,只囫囵留了个印象;

    不想等到平静下来,竟从梦里翻出来了。

    他这厢沉默着,姜孚伸手上来,把他另一只手捉进薄被里暖着:

    “老师这两天睡的不安稳,梦见什么都不奇怪。”

    “接着睡吧,离天亮还早呢。”

    这是在给他台阶下了。

    沈厌卿抬眼看着姜孚,见他眸子中分明有些亮晶晶的情感在涌动。

    却依旧为了维护他这可笑的面子一退再退。

    他无声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陛下先前说,想要天下的人都活的顺心遂意。”

    “那,陛下自己呢?”

    姜孚的微笑依然不变。

    “我?”

    “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。”

    “能见到您重回我身边,是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幸福。”

    “我又如何敢贪心呢?我已经很满足了。”

    沈厌卿认认真真看着皇帝的眉梢眼角,一寸一寸地盯过去,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些说谎的痕迹。

    但即使精通人心如沈帝师,也未能成功。

    这小皇帝好像生来就是一团和气。

    任外界如何扰动如何不公,都只得了一点甜头就能满足。

    但……

    沈厌卿不知出于何种心理,向前凑了凑。

    他真的足以寄托姜孚的一切愿望吗?

    两人的脸离得更近,连对方呼吸的热度都能感受到。

    那么……那么……

    他这做臣子的,是否该主动些呢?

    沈厌卿向前靠的更近。

    姜孚却将头一低,将脸埋进了他的肩窝。

    紧接着,他的腰被揽住了。

    那只手似乎竭力克制着力道,甚至微微颤抖起来。

    好在年青人做出的努力总归有些成果,使这个拥抱尽量看起来像是师生间该有的尺度。

    沈厌卿一僵,而后下意识抬起手,像安抚孩子那样顺起姜孚的头发。

    年轻人的发质韧而滑,比上好的缎子手感还要好。

    “我明白……您要说‘您的一切都是我的’,对么?”

    姜孚在他颈间闷闷道,呼出的热气让沈厌卿觉得有些痒。

    “还不是时候。”

    “要等到您知道,您的一切都属于您自己。”

    “那时候,我才有资格……”

    沈厌卿听着他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,更觉得此时到底是谁在做梦也分不清了。

    “陛下。”

    他只能这样回答。

    “——但我真高兴啊。”

    姜孚忽然一顿,语气一转。

    沈厌卿走起神来,指尖轻轻梳过皇帝的发间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呢,陛下?”

    帝师总是不吝啬于接住学生的任何一句话。

    姜孚依然前倾着身,抱着他,维持着现有的亲密到有些诡异的动作。

    “我从前总以为您是完美的,您的一切都是……我因此总觉得绝望,以为永远追不上您了。”

    “但后来,我看见了缺口。”

    “正是这一点点残缺,让我知道,您和我一样,都还有事情要学。”

    “而能见证那些东西从无到有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我的幸运。”

    姜孚说着些不寻常的话,语气照旧平稳如初,可认识了他十四年的沈厌卿却从中听出了一丝……兴奋?

    就好像那所谓的缺陷才是圆满,所谓的“无”才是真实的拥有;

    师生的关系在此刻倒置,皇帝满怀希冀地看向帝师,等待着对方的成长,去辨别所谓的“爱”。

    大概他们都疯了吧。

    他们谁也不懂如何去越过那条界限,却都一样做好了为此燃尽一切的姿态,那么陷入如此困境也就是理所当然。

    这感情像蜜,又像茧的丝。

    稠的细的,丝丝缕缕。在心上绷紧,任着那心的主人将自己画地困在牢中。

    但又是如此的令人觉得充盈,如此令人觉得满足。

    好像由高楼上往下望过一千个甲子,见过的一万帆船都载着自己的所求之物。

    在这样的令人昏头的喜悦中,还会有任何的什么担忧么?

    至少此时此刻……

    沈厌卿的手顺着皇帝的长发向下滑了滑,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背。

    好像他怀中抱着的仍是那个会拖着被子来半夜找他的小皇子。

    六岁,不在母亲身边,要他来照看。

    “嗯,睡吧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沈厌卿意识到自己醒来的越来越晚。

    他睁开眼时,姜孚已经从早朝上回来不知多久,换了常服坐在他床边看书。

    从窗外斜进来的日头来看,恐怕已过了午时了。

    沈厌卿心中没来由升起一阵恐惧:

    若是他的精力按这个速度衰弱下去,他恐怕做不完要做的事。

    他撩起床帐看向姜孚,甚至不知自己此时的眼神是否带了不该有的情态。

    他的学生,他的得意门生,是否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呢?

    姜孚却对他的反常只字不提,只带笑平静看着他。

    “老师醒了?我叫人去煎药。”

    沈厌卿在那古井一样的眼睛中逐渐彻底清醒。

    他不能崩溃,至少不能是先崩溃的那个。

    不过是嗜睡些而已,崇礼元年时他能遣人专程提醒他起早,那时与这时又能有什么区别?

    他的身体虽然衰弱了,但他的手段,他的经验依然在。

    只要他还睁着眼,依旧是那个能把小皇帝护在身后挡尽风雨的沈帝师。

    他撑起身,解除了这俯视的角度,理了衣袍,找回了往常的自如状态。

    沈厌卿下了榻,踩上鞋,打了个哈欠,轻轻伸展了一下。

    姜孚在时,屋中总是少人侍候,他行为也就能更自在些。

    姜孚也起身,替他去拿外披和挽发的簪子。

    若非时辰不对,此情此景还真算得上惬意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姜孚站在镜前,手上试着新的发髻形式,像是全然不在意帝师正透过镜子牢牢地盯着他。

    那些发丝乌黑而细,有时显得过于软了,以至于没办法很好地塑形。

    但太过强求又会扯痛,于是本该繁忙的九五之尊就耐心一点点试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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