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: 160-17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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。之前是距离产生美,她又出手那么阔绰,父母自然要捧着她。现在她落魄了,该怎么对霍老大,还是怎么对霍老大。

    真是糊涂,指望上他们了。

    霍眉安慰自己道:反正我仁至义尽了。他们不要我倒不要紧,就怕霍振良在外面奔波半辈子奔波不出个名堂,工作也没有,身上还伤了残了,他回家,父母肯定还是欢迎的。那时候,有大宅子给他住、有大把钱供他花,让他能够安安稳稳享清福,我便知足了。

    虽然霍振良大概宁可死在外面也不会回家——从小就是个犟驴,但那是他的事了。他可以不回,家里不可以养不起。

    她吃饱这一顿,就出去找工作。

    现在工作比她在巴青时还好找一点,因为打仗,男人走了一大半,所以即使是像她这样的小脚女人,伶俐、肯干活,人家就要。

    于是在秋天来临时,霍眉正式成为了一艘名为“平波”的客轮的茶房。这是一艘相当大的客轮,有官舱、统舱和下等舱三种舱房,还有个餐厅。最底舱给他们划了一块小地盘当宿舍,全是三层铁床,男女混住。

    工作内容就是做清洁、送茶水,兜售瓜子零食香烟。她觉得已经算是轻松了,动她最擅长的嘴皮子,也没有太多体力劳动。

    老板当久了,就爱站在宏观角度看问题。同事们老溜到餐厅里去摸鱼,抽烟、嗑瓜子、打麻将,她却整日在轮船上下巡视,一边做营销,一边做记录。

    等靠了岸,她就去邮局买了纸、借了笔,认认真真地写了封信给公司。信中,她认为船上提供的茶叶品种和乘客消费能力不匹配,三种舱位的比例是多少,三档茶叶的比例就该是多少。另外,应设立监察岗位,每次都是茶水间的铃一响,谁听到谁就去。然而每次在茶水间的都是自己,那几个男同事总忙里偷闲……

    霍眉当老板的水平实在比这个轮船公司的老板高得多,她不仅指出问题,还提供了几条解决方法,盼望能让公司的管理层看到,升她一级,好歹不要男女混宿了。

    然而信寄出去,就石沉大海了。没人愿意听她说话,她不是一言九鼎的何二太太,只是茶房霍眉。

    霍眉心里失望,也懒得再挣扎,茶房就茶房吧,换什么工作都是这样。

    她实在、实在是很累了。

    平波号主要就走长江航线,在每个站点停靠半天。怕遇到鬼子,除了买生活必需品、去公共浴室之外,霍眉很少下船。船上一待就是三五天,别说洗澡,连用冷水擦身的条件都没有。

    她的头发已经不怎么卷了,不够长,盘不起来;发质细软稀疏,编成辫子也不好看。霍眉还是只扎个马尾。不求多么好看,整洁、干净就行。

    但即使她面容憔悴、毫不打扮,同事们也对她相当感兴趣。某次她弯腰撅屁股铺好床,一转头,就看到对床的男人褪了裤子,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,手在下面来回梭动。

    霍眉于是把嘴里叼着的烟摘下来,快准狠地往他的家伙上烫了个印子。

    这事儿让她一战成名,大家不太敢在她面前脱裤子,但仍有暗地里的挤兑。比方说挂在墙上的外套口袋里的硬币不翼而飞,床单上出现一坨油,等等等等。

    不闹大,她就假装不知道。霍眉不是放不下架子跟这种人对骂、掐架,她实在是很累。

    辛老师曾给她讲过一篇文章:《娜拉走后怎样》。怎样?不是堕落,就是回来。精神独立是不够的,还需要经济上的独立。然而女人醒了,社会还没醒,你没法在这社会上独立。

    霍眉可以独立,但是生活质量很低。她很迷茫了:一定要在娜拉和伊凡内奇之中选一个吗?在这世上,女人的路真窄啊。

    除了生活上的累,最折磨她的是精神上的累。

    走路的时候,廊道在波浪里起伏;睡觉的时候,铁床在波浪里起伏。漂浮的、不稳定的、上上下下,全是她命运的暗喻,全是她处境的表征。

    陆上在打仗,她只能往水上跑。而水上——水上,水是最莫测吊诡的东西,站在甲板上,嗅闻着水体的潮湿、腥气与船身霉烂的味道,她知道死亡闻上去应如此。

    老啊死啊孤独啊,绕不过去的。

    有时候睡得迷迷糊糊,被铃声叫起来,往窗外一看,若两岸都有建筑群,就会误以为是维多利亚港,只疑惑两岸的广告灯牌怎么还没升起来。

    那曾是最让她觉得像家的地方,

    她把它抛弃了。

    霍眉确实非常渴望要个家,但本质上她要的不是一套房子、几个家人,而是能够抵御人生终极命题之彻骨寒凉的强大魔法。

    如果有个很好的家人在千里外的一间屋子里等她,那么即使仍漂在江上,她知道这件事情,就永远、永远不会孤独了。

    几日后,她直面了一次死亡。

    当然不是霍眉面临死亡的威胁,而是另一个茶房跑进来说,有个人死了。

    那是个衣衫破旧、灰头土脸的老头,买的下等舱票,没有床铺,只有椅位。他闭眼靠在椅背上,不知怎么地,一下就去了。

    他倒是走得安详,吓坏了两旁的乘客。这么具尸体放哪里都不妥,丢下水就更不妥了。最后副船长下令,裹起来放在工具间吧,靠了岸再处置。

    工具间就临着茶水间,是个存放扫帚拖把的、连个人都躺不下的逼仄区域,简直像个柜子。尸体没法平躺,只能折起来塞进去,随着船身晃动,脑袋一下一下地磕着门。

    咚,咚,咚。

    霍眉站在茶水间里,浑身发抖,在死者的叩问中流下泪水。

    我生之初尚无为,我生之后汉祚衰。天不仁兮降乱离,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。

    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?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地北头?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?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?

    她闻到尸体的味道了,果然就像腥臭的水。

    第二日到达重庆,副船长没找到老头的亲人,也查不到身份信息,决定还是把他好好送走。毕竟是在船上死的,不比别处,行船的危险性极大,船员们也迷信,觉得这老头是替平波号挡了一灾。

    于是请了一队抬丧匠上船,给老头套上寿衣、装进棺材,抬到郊外一处便宜墓地去。

    这就苦了那群抬丧匠,他们面临的不是一般的土坡,而是朝天门码头。在这样陡峭的阶梯上抬棺材实非易事,脚下一个不稳,能拽着整支队伍滚进江中。

    霍眉啃完半个馒头当早饭,就站到甲板上抽烟,远远望着那两列蚂蚁似的人。

    领头的踏上第一级台阶时,忽然憋了一口气,仰天吼道:“尼山攻书——”

    “得一耶兆哦!”

    “得见个,娘娘噶——”

    “犹坐草哎堂哦!”

    唱一句,就迈一步,抬着百来斤的棺材爬向通天的关门。即使隔着这么远,又受了江风阻挠,还是让霍眉听了个清清楚楚。

    她吐出一口烟气,抬眼远望,然后定住了。

    在朝天门关口的旁边,竖了两根极高的柱子,叉起一块广告牌。那是一副黑白照片,一男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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