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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安文学www.wawx.net提供的《飞鸿祚雪》 100-110(第17/24页)
皇帝默许之下。可如今,长治帝应当还不想要楼思危死。”司珹说,“进了刑部大狱,能动作的地方倒是增添许多。可惜那谷茂延也在刑部——季朗近来,可还安生么?”
“决计称不上安生,”季邈说,“折玉,今日他急慌慌去找了长治帝,却面色灰败地跑出来,转头就去了季瑜那儿。猜也能猜到又遭了一通骂,我都说不准季瑜和长治帝谁更生气。”
司珹轻轻笑了一声。“后来他中榜眼、入朝堂,慢慢做到如今大理寺卿的位置,才同家里人的关系稍稍缓和了些,却依旧称不上太亲密。”季邈放下茶杯,说,“他出身显赫,却称得上孤身在宦海,这些年里得罪了不少人。”
那么楼思危是为了什么?
司珹忽然懂得了。
这样的人没法被权势驯服,他的表象是忠君,底色却比忠君更深。
这样的人修国政,修的从不是富贵命,踏的也不是登天路。大景热衷古时遗风,衍都文人们捧着旧时风骨自称拥趸,临到真见过楼思危,却要怨一句古板教条,评一句不懂变通。
“诚如舅舅所言,将军必须纳他至麾下。”司珹盯着季邈,认真道,“这天下世家更迭层出不穷,人才也不在少数。惟有孤臣最稀缺最珍贵,如若得不到他,必为吾主之憾,我朝之殇。”
季邈也跟着勾唇,他前探到司珹脖颈处,问:“先生听高兴了?”
“先生愁着呢,”司珹偏头看他,“咱们还是得先寻着证据,把杀人案背后的真凶揪出来,届时舅舅才能更好地交涉运作。”
说话间两人已至案发地附近,季邈特意将马栓得又远又隐秘,藏好后才带着司珹穿林而过。
正值夏天,林中草木密,蚊虫鸟兽也多,大型的都被集中围起来,小点的诸如野兔小狐,倒是偶尔蹿过去。他们没点火折,在蝉鸣声与隐约萤火中,安安静静地并肩走。
季邈忍不住不侧目。
司珹就行在他身边,这里距离营地那样远,天地辽阔穹顶作被,此刻世间好像就剩下他们两个人,作陪的只有风声,只有群星。
黑暗里最适合讲心事,因为司珹没法儿同那夜一般躲回阁楼里去。
季邈抵了抵犬齿。
左右不过再被躲一次,可司珹究竟还能躲多久?
他们已经快要行至巨石后,待会儿忙着调查,又怎么好再开口。于是季邈试探道:“折……”
下一霎,司珹的食指抵到他唇上,季邈倏忽瞪大眼,就见司珹无声做着口型。
有,人。
季邈立刻屏息凝神,听见了绒草间细微的脚步声。二人靠身到石上,季邈微微偏首,原想隐秘地看看来者究竟是何人。
可下一瞬,他先瞧见了一双绿色的瞳孔。
狼。
黑暗密林中,悄无声息地踏出了一匹孤狼。祈瑞山中倒是有狼,可这样的猛兽怎么会出现在西苑狩场中?
“正因为阿瑜是软肋,咱们才更不能叫长治帝意识到这点。”李程双说,“王爷仔细想想看。今朝若因着阿瑜被困,咱们便暂时摁下逐鹿之事,那么长治帝就必然会知道,阿瑜是足以威胁王爷、拿捏肃远军的把柄。之后咱们再要起事,便会始终如负千钧,身未行而力先竭了。”
“但是,”季明远说,“阿瑜到底在长治帝手里。夫人,今朝我们佯做抛弃他,长治帝可还会留他一条性命吗?”
李程双笃定地说:“必然。”是日虚正三刻,客人踏入段隐青的小院时,他正从水缸里折一枝赤莲,养在清水扁瓷里。
客人显然喝得有些多了,他刚跨进院门,便跌跌撞撞撑到石桌边,吐在花蕊里。
段隐青瞧着刚摘下来的花如此被糟蹋,面上却没有丝毫怒色,他转身从屋内端出一托盘,上头巾帕叠得干净,旁侧有小壶清茶。
段隐青将那荷花连带扁瓷,都挪到小院边上去,又关上院门、拉了坐回石凳后对客人说:“大人醉得厉害,且先喝杯解酲茶,醒一醒酒吧。”
客人伸手捞了茶盏,却一歪腕,打翻过去,他趴着身子嘟囔道:“你懂什么?今日有大喜事要庆祝。”
段隐青好脾气地倒了杯新的给他,将茶盏递至客人嘴边,亲自喂人喝完了,才温声细语地问:“什么事情,值得大人这般高兴?”
“楼思危死了啊!”客人靠在他身上,拨弄他垂散的耳穗,嘟嘟囔囔道,“哦,也对,你不认识楼思危吧?哎呦,就是大理寺从前那管事儿的!他同我相与不多,可我本家弟弟从前失手打死了人,对方不过是巷子里一卖米酒人家的女儿。”
“就这么点小事儿,他竟真将我弟弟关进去,人情不肯收,说理也不通……你可知,做官最讲究的就是和光同尘?他从前对同僚冷血至厮,今日一死,真可谓大快人心,自然值得好生庆祝一番。”
客人说着,愈发凑近段隐青的脖颈,要吻他。段隐青不动声色地俯下身躲过,斟满解酲茶道:“庆祝也不能如此过饮、乃至伤身呀,大人再喝一盏吧。”
客人摇摇头,手已经环抱在他腰间,不老实地摸来摸去,边嗅边道:“不喝了……隐青!好隐青,许久不见,快让我——”
他话至此戛然而止,身体倏忽失了力,软绵绵瘫了下去。段隐青冷眼瞧着人,没出声。
临到客人虫似的倒在地上后,他才上前掰开那人的嘴,将茶壶嘴直接怼到口里,又灌了小半壶。
做完这事儿,他施施然走到院角去,蹲身看方才那朵花,莲瓣里头满是秽物,腥臭不堪闻。段隐青却神色如常地捧了回来,皓腕一翻,直接将莲花倒扣在了客人前胸。
段隐青安静地垂首,盯着这一幕,像在看待宰的家畜。良久后他抬手,摘掉了赤红耳穗,一并抛在莲花上。
两种赤色原不相容,这般堆叠缠拧,吊诡地死在了一块儿。
采青阁内月色满盈,各处娇嗔笑语却依旧隐约可闻。段隐青眨眨眼,似是有些倦了,他方起身,准备往屋内去时,井中流水声忽然密集。
段隐青连忙往井边去,他还没碰着井沿,一只白皙有力的手便拽住桶绳,女人干净利落地撑身出来。
她同两个月前所见时别无二致,此刻摸了一把湿淋淋的额发,余光瞥见地上瘫倒的客人,微微惊诧道:“阿云,这是……”
“姐,楼大人死了。” 子时将尽时季邈才回帐,司珹在黑暗中翻身坐起,二人均没说话。
季邈悄无声息地翻过小屏风,将浸着夜露的外袍扯掉挂起来,方才摸到榻边去,在司珹身侧坐下了。
司珹轻声问:“如何?”
“营帐外全是锦衣卫,难靠近。”季邈说,“陆承平带楼思危进去,许久后陆承平先出来,垮着张冷脸。再过了好一会儿,楼思危才出了帐,瞧着同样面色凝重。他独自摸黑往南边去,我一路跟着,直到他回帐我才走。”
“他们俩吵了一架吧?”司珹身上仅有里衣,勾手取了外袍来,披在自己身上,沉吟道,“死的人是孟妃宫内小太监,长治帝必然不想闹大。孟妃如今怀着龙嗣,眼下同任何不吉利的事情沾边都不行,沾了便是有违天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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