惜奴娇: 80-9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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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或是伪姓。她提起过夜明珠,乃家传的一对,想必也是宗家女。”但他依旧写下了【陈氏】二字,再递去,“是她么?”

    哑仆一张一张将几张纸细细地叠好,枯瘦的指尖有些颤抖。

    宗契想了想,目光微凝,再写下两字,“袁淮?”

    袁淮,江宁府知府,宗氏之夫,袁辘之父。

    哑仆却骤然抬起脸,脸孔紧绷,浑浊的目中透出哀告之色,竟湿润有了泪意。

    羞、愧、悔。

    “那么是袁淮了。”宗契却铁石一般,不为所动,将那两个字推去,“可你姓宗。这算什么,背主?”

    夏昼日长,满园清荫。应怜等候闲暇,便带着萍儿四处游逛。

    一处园角生着苍然的一株老皂荚,树干极为粗拙,也不知在此盘踞了多少年。与之相比,其余零星的皂荚堪当它的子孙辈。

    萍儿绕着树欢快蹦跳,一会儿,忽叫起来:“姨姨,你来看!”

    应怜绕过树去。

    梳着三丫髻的萍儿立得直直的,挨着树干,用手比量头顶。恰有一列刀刻的横印在树干上,断续划过树皮。她循印细瞧,发现那边上粗粗刻着小字:庚辰。

    再往上瞧,每一寸半寸之上,却都有印记,旁边小字零星:庚巳、庚午、庚未、庚申、庚酉。

    “这是什么?”萍儿问。

    应怜在心底算了算,“这是年月。许是从前有个小娃娃,每年长高,都在树干上刻一道。”

    庚辰之下也有年月,最早才刚过膝,刻着“庚子”。

    如今是癸寅年,若按一纪来算,总也有三十八年了。

    那一年一年长高的小娃娃,不知如今身在何处。

    她心中一动,望着几乎参天的古树,冥冥之中忽有所感,一个念头飞至:

    一定是它。

    又瞬然生回气力,取了铲来,向树下泥土一铲一铲掘去。

    萍儿好奇地蹲在坑边,睁大眼睛仔细瞧,不知多久,忽指着二尺来深的一处,叫道:“姨姨!”

    应怜也铲到了硬物,忙停下来,拂去上头泥尘,小心翼翼挖出了个物事,是个绸布包裹的匣子。并不很大,三寸见方,绸布因长埋地下,已不见光泽颜色;里头那匣儿却精致,缠枝雕花鲜活繁丽,上头镶着红翠翡玉,一望便知价值不菲。

    她长舒了一口气,心头却扑通扑通跳了起来,仿佛窥见了一个久不见天日的秘密。

    携萍儿回屋后,应怜擦净了那没上锁的匣儿,怀着一种窥探旁人隐秘的说不出的心虚,犹豫再三,仍是打开看了去。

    她总觉着,这一宗姓的人家,与宗契有或多或少的干系,说不定当真就是他外家。

    匣子里清净无尘,却整齐地摞着一沓书信,不知埋了几年,保存依旧完好。她草草翻看了几封,字迹娟秀齐整,所述不过平常小事;便依着年序,捡出最早一封,看了起来。

    【阿芜见信:

    雁使衔来家书,使人欢喜,又涕零如雨。不期三年逝水如斯,我走时满腔愤恚,不及辞阿芜;昼夜千余,无一日不思汝念汝,乃至摧形销骨。幸我虽无德,效红拂私事,却蒙天眷怜,乃得如李将军之夫,慷慨豪壮。今我为妇,阿芜切莫讥无媒之合。往事乱矣,无从相言,个中冷暖,我心自明。我已有妊,期在明岁三月春,不知璋瓦,但共喜翘首以盼。

    父亲爱我良多,然性刚硬太甚,恐为我事恼伤忧憎,惟愿阿芜为尽孝膝前,再得大人欢颜。你我书信复通,切勿与人语,父、兄皆不可令知,切记、切记!】

    这似是一封久别重逢的信。

    她将那“阿芜”二字念了两遍,萍儿却在旁道:“我娘便是阿芜。”

    应怜一顿,便想通了,“是了,这是你娘的书信。”

    据写信人的口吻,似乎是她的姊妹。

    萍儿便来了兴致,把一沓书信摊在桌上,一张张好奇地翻,却翻出了一副小像,十分新奇,“这是我娘吗?”

    应怜细细瞧来,见画中女子纤秀灵巧,一毫一发皆细致入微,正襟危坐,含笑端庄,不由打趣道:“这却奇了,你自个儿也不晓得你娘的样貌,怎么反来问我?”

    “有些像……又有些不像。”萍儿嘟着嘴,横看竖看。

    应怜接过小像,凝目视之半晌,心底缓缓升起一念,却无端想起了宗契曾说的话。

    【她在我八岁时,把我送去佛光寺,而后便投水自尽。】

    是

    她么?

    她妥帖将小像搁好,转又拿了第二封信。

    山长水远,书信不常通。这第二封,已是她为人母时了。

    【阿芜见信:

    我已产下一子,初为人母,喜之不尽,甚愿亲为哺养,又恐为仆妇乳母贻笑,真真闲恼。你可记着,他乳名合儿,取和美、团圆之意,从此汝为姨姨,日后再逢,需补添盆之礼。取正字劳心费神,日后再议。我虽为母,却愈思念阿芜,岂不知母亲产难,我长汝七岁,怜汝幼嫩,未有一日得见之,早视汝为我孩儿,自幼长成,皆在我畔;皂荚刻下年岁,记汝身长,历历往事皆在目,如何能忘。

    又:随附写真一幅,自妊至今,丰腴无复,勿为窃笑。阿芜可还作一幅寄我,全我牵念。】

    看过几遍,心中不知生了什么样滋味,百般交杂不能言,应怜又见那小像,画中人虽端坐淑静,却神容放松,唇边笑意更难掩,不难想见彼时岁月安稳。

    萍儿犹自天真无觉。应怜叹了口气,摸了摸她的脑袋。

    “我打听过,宗氏曾为官宦人家,殷实自不必说。我娘为何又要改名换姓,远遁他乡?我自小便从未见过外家亲朋,想来她与家中不睦?”

    宗契缓缓将疑问道来,黯淡的天光烛光落在他眼眸,清明中平添了锐利,刺向哑仆。

    哑仆颓唐,被抽了筋骨一般,点头。

    “因何而起?宗翁?”

    摇头。他抽出写着“袁淮”的那张纸。

    宗契有几分诧异,接问:“袁淮是宗翁之婿,他与宗氏成亲时,我娘早已身在郑州。难道他们旧曾相识?”

    点头。

    正思量间,哑仆将几张纸摆列开来,上首为宗伯珣,下平列三人:袁淮、陈氏、宗氏。

    旧主已死,他再没什么好隐瞒,如今面前的是他欠下的债,他该还了。

    哑仆比划了一阵,宗契恍然明悟,眉头却紧拧起:“你是说,他们三人,皆宗翁所出?是兄妹?”

    哑仆一手按在姊妹二人的纸张上,点头;又按在袁淮那张上,点头,摇头。

    是是非非。

    宗契猜测:“非所出,为所养……继子?”

    点头。

    这却使人难堪。占了兄妹的名头,却做了夫妻,必为时人所诟。恐怕袁淮曾也为宗姓,不过后来改换了名姓。

    “且不论内情如何,我娘因袁淮而出走,或许他们因此结下仇隙。陷害我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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