惜奴娇: 80-9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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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是游逛,可不清闲。”

    应怜仍板着脸,只是当他话音落时,便再绷不住,流露出三分欢喜的笑意来。

    她偏着头注视窗外草木葱茏。宗契便不再压抑,凝视着她,从眸中落到心尖,又蕴藏进心底深处,目光再不离开。

    宗契形貌引人注目,兼之手掌受了伤,便由随行的小乙赶车,一重车帘遮了他与应怜、萍儿。一行人连庆功的酒宴也没赴,果真马不停蹄,赶往了义兴县。

    宗氏旧园不在城中,离着义兴县尚有数里,颇有山环水绕的景致;只是年深日久,只一个上了岁数的哑仆看家,宅院便总有一种老旧荒弃之感;遥遥便见得外墙一带失了修,原本朱漆的墙面遭风雨剥蚀,残旧不堪,里头繁茂地生长着数丈高的树木,满目里皆是夏昼浓荫,返璞归真。

    哑仆乃是一枯瘦的老叟,开门又见了宗契,立时愤怒地瞪直了眼,咿咿呀呀一顿比划,似乎很想要揍他,却又不大敢的样子。

    这一带几无人迹。上回一行人至他门前,踩踏出的野径复又生了青草。宗契任他指点,从行囊里先掏出了个小匣,以示歉意和诚意。

    那匣里盛着价值连城的夜明珠,完璧归赵。

    哑仆瞧了见,怔了半晌,赶忙来藏入怀里。

    应怜也带着萍儿下了车,环望四周,目光落在白发苍然的哑仆身上,向身边的萍儿问:“你认得这一阿翁么?”

    萍儿把头贴在她腰腹上,闷闷不乐地抱住了她,不情不愿地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是兴伯,我不喜欢他。”小姑娘似是撒娇,粘着应怜不放手,“我娘也不喜欢。”

    她晓得母亲去了望火楼,也晓得楼上起了火,路上两日,问应怜:“姨姨,我娘死了吗?”

    不知是谁与她说的。应怜心中发酸,抱着她,应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那她何时回来接我啊?”萍儿又问。

    应怜哑然,竟不知该如何解释,只得含糊应答:“……要过些时日呢。”

    萍儿果真乖乖地等了。

    哑仆不能言,眼睛却没花,一眼瞧见萍儿,更呆了一呆,急走来几步,却在萍儿嫌弃的目光下,生生顿住。

    宗契简明向他叙了一遍城中变故,只含糊隐去了自己入城一节,道那望火楼上有人身死,如今正在捡拾尸骨,若当真是知府夫妇,必是要好生厚葬的。

    哑仆嘴唇嗫嚅,面色憔悴黯淡,似无声悲泣,无力地摇了摇头,枯立门前一晌,仿佛如初醒,将几人让了进去。

    旧园里寂寞处自成盎然,荒僻里生出野趣。初来时只觉处处萧索,待得时候一长,应怜偏逐渐起了几分避世隐居的清幽感。

    他们到时正是晌午,蝉噪人静,幽窗孤僻。这里的事一时兴许办不完,哑仆便将二人各自安置在邻近的院落,院墙低矮,应怜踮脚一攀墙头,目光便能越过墙去,瞧见隔壁的宗契。

    宗契去寻哑仆问话,应怜便借来了铲,带着萍儿去找皂荚。

    旧园里有好几株大小不一的皂荚,因树身有刺,单单栽于偏僻的园角。

    她寻定了一棵一人抱的皂荚树,便开始铲土,一边铲一边与萍儿闲聊。

    萍儿不晓得什么宗氏旧园,只道:“兴伯以前在我家。后来我娘骂他,说他背主,是猪狗不如的东西,就把他赶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背主?”应怜纳罕,“你娘还说了什么?”

    “还有……她说:‘你是我家的人,还是那畜生的人?你年年回道寻不着,却分明晓得他们尸骨都朽烂了,只是瞒我’。”萍儿苦想了好久,将话学说了一遍,“兴伯把头都磕出血了,我娘又哭,说‘怪不得那年你忽然口不能言。想来是用一张嘴换得了一条性命’……姨姨,这是何意?”

    应怜拄着铲,在浅坑旁发呆,回过神来,摇摇头,“我也不晓得。萍儿淘气,这话必是你偷听来的。”

    萍儿被戳穿了,向她使了个鬼脸,新奇地瞧树下虫蚁去了。

    老树盘根错节,想挖下去却不是易事。应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累得热汗直淌,才挖出了一棵,手上却磨出了水泡,只得丢了铲暂歇下,待宗契来了,再掘下一处。

    也不知树下果真有无匣子,也不知那匣子里盛着什么。

    她直觉那里头有蛛丝马迹,纵然与宗契无关,也能寻着些旧情,一时心急,便要去寻宗契。

    却不想他仍未归,只一个小乙闲坐于院中纳凉。

    便只得压下心急,等他回来再说。

    第82章 第82章此树曾记,吾家年月

    老屋里,连光都是陈旧的,懒散无力地从窗隙间漏进来,再多也点不亮原本深幽的内室。

    外头是晃人眼的白昼,屋里却要点灯。

    他毕竟年岁大了,目力不如盛年时,若依着天光黯淡,必瞧不清眼前盘坐之人的眉眼。

    他高大、沉默,却因正值年华,像繁茂葱茏的山岳,令他这个衰剩暮年的残躯感到艳羡。他眉目刚硬简明,气度清冽淡泊;可面貌五官,却肖似记忆中的另一人。

    哑仆端详许久,颓然放弃了回忆。他记不清了。

    眼前这位僧人与他对面而坐,淡淡开口:“上回来初见,我却总觉着你眼熟。回去后想了许久——兴伯,我认得你。”

    他清明的双眸里映进哑仆苍老的、疑惑的面容。

    手边摆着纸笔。宗契不疾不徐研了墨,以石砖为案,一笔一划,一边写,一边道:“年长者容貌难改,孩童却不然。你记不起我也平常。我曾姓贺,俗家名姓——贺宗契。”

    贺,宗,契。

    他把墨迹初干的纸推到他身前。

    分明是墨,却忽如锐利的刀,字字插进他眼目中,鲜血淋漓。

    哑仆震愕地张口,乃至惊恐,喉中泄出一串嘶哑的咿呀声。

    “记起了么?”宗契无喜无怒,连说话也毫无波澜,“那年我七岁。街市熙熙攘攘,那许多的人,你偏来向我一个孩子问路,还送了我一串糖葫芦。你笑脸可亲,问了我许多家中事。”

    哑仆闭上嘴,惶恐羞惭的双目垂下,难以与他对视。

    “若不是不久后,我家便生了变故,家破人亡,那样寻常的小事,我早该忘了。”

    陈旧的屋檐下,空荡荡的四壁。桌椅早收拾起来,蒙上罩布。哑仆也是衰迈的,只新来的这客人,有些新鲜的活人气,可嘴里说出的,却也是陈年旧事。

    宗契又铺开一张纸,“你口不能言,无妨,总认得主人家几个名姓。我问,你点头摇头便是。”

    “尘埃已定,旧人已去。我抛却前尘,早已出家为僧,并不为来寻仇,不过想弄清从前究竟发生了何事。我家那桩冤枉官司,究竟因何而起。”

    “你奉谁为主?”他写下几字【宗、伯、珣】,推过去,“宗翁?”

    哑仆拈着纸角,不抬头,也不点头。

    宗契便又写了一张,“萍儿之母,宗氏?”

    对方仍不动,只将头垂得更低。

    “我娘姓陈,但如今想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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