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君同: 第20章【VIP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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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蔺稷将茶水用完,“臣不是为殿下代跪,是臣本有错,来向殿下领罚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、哪错了?”隋棠忍不住回头,来不及擦眼泪。

    “君忧,臣辱;君辱,臣死。不是殿下说得吗?”蔺稷走上前来,弯腰将人抱起置在长案上,解开她已经潮湿的白绫,用指腹拭她眼底,“青台之上,让殿下受了欺辱,臣的错;没有护好妻子,更是为夫的不是。”

    是心头被点燃的火真的驱走了秋的严寒,还是风自己停了下来,亦或者是侍女受蔺稷指示合门后将一切声响隔绝在了屋外?

    周遭静谧宁和,唯有男人的话来来回回在耳畔缭绕。

    隋棠这会的脑子转得也慢了,心却跳得极快,在这被他以臂膀圈出的一方安静天地里“咚咚”回响。她想说些什么,但蔺稷还在说,她插不进去。

    他说,“君辱臣死,殿下舍得吗?”

    隋棠摇头,她本意是还不至于死不死,但蔺稷总抢在她前头开口。

    “臣便猜到殿下是舍不得的,所以要是一会中贵人还来,臣去跪,算臣赔罪。”不知何时他将拭泪的手停在她面颊畔,一拢一抬,双手便捧住了她面庞。

    他指腹和虎口都有密密的薄茧,隋棠的肌肤如今被养得逐渐滑腻,很是敏感。但她却未觉不适,反而因他掌心的温热厚实而感到心安。须臾又漫长的五日里,她的担忧、踌躇、惶恐、不甘一下便荡然无存。

    因为他在她耳边解释,“前衙事务突发,忙了些,今日才松泛一点,让殿下受惊了。”

    顿了顿,他又安慰,“外头的风声很快也会转了,钱斌罪该万死。”

    隋棠点点头。

    然脑袋在他双掌中,除了蹭上更多的茧子,根本动弹不了。只得由他所控,脖颈后仰,面容轻抬。

    一双埋在层层青丝叠累的鬟髻中的梅花点珠对梳,发出冷金色的光。垂下的珠玉流苏轻轻打晃,泠泠作响。

    这个姿势两两相对,四目相视。

    按理可以看见他的眼睛,他的面庞,他的样子。

    隋棠在这一刻骤生遗憾,她还不知道他长得是何模样。

    于是又生出期许,等眼睛治好了,定要好

    好看看他。

    这样的念头升起,她的后背顿起一阵寒意,人往后缩了缩。

    呼吸变得急促,撑在两侧的双手捏紧了袖沿,因生出如此念想而对自己鄙夷,因眼前逐渐覆压下来的黑影而紧张,她仍欲后退却被他撑住背脊。

    旃檀香馥郁,携带着他的鼻息和呼吸,是他在俯首。黑影越来越近,属于他的气息越来越浓,就要肌肤相触。终因一个声音响起,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他抵额触在她眉宇,鼻尖点在一起,掌心托住她后脑,另一只手拂去她残留的泪痕,启口没有将吻落下去,只低低与她说,

    “中贵人来了,臣去。”

    他退开一步,脱了外袍盖在她双膝,转身离开。

    许久,旃檀香的味道淡去,侍女们推门进来,隋棠才喘出一口气,回过神来。她伸手一点点摸上他的袍子,一直摸到膝盖处,牢牢攥住。

    梅节后来说,蔺稷真的去佛堂跪了,中贵人盯了不知多久,反正没有两个时辰,顶着一头汗脚步虚浮地回宫了。之后,便再也没来过。

    而当天夜里蔺稷回来长泽堂,还不忘带来六斤金,哄道,“这是补给殿下的半年俸禄,别伤心了。只是接下来臣还有要事,大约还是要留宿书房,不能日日来!”

    隋棠捧着沉甸甸的金子,面庞被照得金灿灿,大方地分出一半给他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承明自然不晓得这些。若是知晓,大概也不会那般忧心。

    而待他应隋棠所求、如他尊师一样将有关《锦衣赋》的种种完整细致地讲完,端坐席上的妇人便是如今模样,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
    整个过程,承明清晰记得她两次神色陡变的时候。

    第一回,是他讲到蔺稷给钱斌的八字评语。

    公主原本因久坐有些委下的背脊一下挺得笔直,眉宇间讶然又钦佩,抚掌直呼“妙绝”!

    第二回,是他讲到蔺稷以试钱斌一人之才学同时判其余三位之品性和能力,如此提高时效。

    彼时,公主静坐在席,嘴角始终含笑,低垂的双目抬起,扭头隔窗南望。

    那里有一条小径,直通政事堂书房后门。

    她望了许久。

    承明确定,若是她未盲,眼上无帛,当可看见她漂亮的杏眸中,正因一人而莹莹生光,胜过星辰璀璨。

    而她在半炷香之前回首,便未再说话,直到此刻终于开口,“老师,孤有一处还是不得解。”

    隋棠素指敲过长案,两短一长的间隙,是她和承明约好的暗号。司空府中,她的身旁,或近或远都有监视她的眼睛。

    蔺稷待她甚好,但她尚且清醒,也记得因何而来。

    承明四下扫过,侍女臣仆都离得甚远,遂持书卷在隋棠对面坐下,话语平和道,“殿下但说无妨!”

    “羲和将飞未翔而绝云气,年少践功乃成则负青天。这怎么就不被司空认同了?他怎么可能不认同?我齐皇室式微已久,他之心思天下皆知。”

    隋棠提了一个与钱斌最后一样的问题。

    承明一时不曾作答,只沉默看面前妇人。

    “是不可说还是无法解释?亦或者我们误会他了?”隋棠缓了缓,“他没有我们想的那样的心思,所以不认同。”

    妇人敏锐而聪慧。

    “司空的确不认同,但我们也没有误会他。”半晌,承明终于给隋棠答案,亦是钱斌闻姜灏所言后直呼荒唐的答案。

    “因为司空不认可的不是钱斌之观点,他不认可的是钱斌对您的态度,将飞未翔。”

    隋棠蹙眉,她不理解,就算钱斌说她想飞又飞不起来,又如何呢?

    “简单地说,就是司空大人不许钱斌贬低殿下!不许他拿您作筏子!”承明继续解释道,“他以八字批语警告了一次,然钱斌未悟而在青台再行辱殿下之举,所以他必死无疑!”

    承明重复尊师的话,“总而言之,钱斌之败,败在只识出司空之志,未识出司空之心。”

    “他的心?”

    “他心悦殿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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