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州歌头: 250-26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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得像拂不动水波的风。

    可他在笑,笑他:“何故这样急?”

    顾横之忽地平静下来,擦净了手上的墨,半跪在床前,扶他靠坐在床头,“我怕你没有看见我,强撑着起来,伤到自己。”

    他一边说,一边替他放好软垫,掖好被角,才出去兑了杯热水。他在外间备了个小炉子,正为此时。

    贺今行的目光随着他的背影走远,收回来自然地将这屋子扫视一圈。

    半开的窗扇透进一斛阳光,窗下的半月桌上,一枝木芙蓉沐光舒展,如置身春天里。

    真好啊。

    他不自觉用右手按住左肩,手掌包裹住臂膊,慢慢下滑。一层薄衫之下,藏着明显凸起的纱布。

    “今行。”顾横之唤他回神,将杯盏递过来,眸光落在他的手臂上。

    他松手去接,慢慢地喝下半盏,交还的时候说:“没关系,还能活动,只是不太能用力。”

    一用力便觉绵密的痛楚。

    顾横之将杯盏握在手里,“可以慢慢地养,一定能养回如常。等战事结束,我们去赤城山,找唐神医,李太医……”

    “横之。”贺今行看那只盏快要被捏碎了,截住对方的话,“我不怕失去一只手。”

    “很值。”他说,“就算废了一双手,能换铸邪怒月一条命,也是值的。”

    顾横之坚持:“可我觉得不值。”

    贺今行不说这个了,再次抚上左臂,挽起宽袖,指尖碰到纱布缠绕的结,“你替我换的药?”

    顾横之没想到他一眼就能认出来,一时语塞。

    贺今行就笑,解开那个结,将纱布一圈圈地卸下。

    顾横之抬手虚覆在他的手背上,没有立时按住,而是祈求似的询问:“今行?”

    “我只是看看。”他很坚决地拆完纱布。

    顾横之便收回手,和他一起,仔细端详那因剜去一块血肉而形成的凹陷。

    直到他说:“这是否算身有残缺,在不得为官之列?”

    那只杯盏终于在崩溃前,被顾横之放开,掉到地毯上。

    陶瓷碎裂的声音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。

    他替他换了好几回药,因此看过他的身体。

    他知道他受过许多伤,手臂,胸膛,肩胛,腰侧,腿腹,新伤叠旧伤,将肌理分割得支离破碎。

    他看那痂痕的新旧,便能往前推出受那道伤的时间,十五日、三个月、一年、两年……

    再想起那些时日他所在的地方,西凉,秦甘,宣京,江南,汉中……

    山河万里,烙印在他一身的伤疤里。

    “不。”他看着今行的眼睛,反驳他,认真到虔诚:“很漂亮。”

    这三个字犹似掷地有声,令四目相对的两个人如冰雕一般,久久不语。

    直到卷着尘埃的风在眼前乱舞,贺今行才心下一颤,带着手指不自觉地蜷缩,自心底拔出一个徘徊许久的猜测。

    “你是不是……”他才张口就觉得自己冲动了,还是昏了头的那种冲动。

    下一瞬,脑海便被“既然昏了头,那就昏到底”的念头彻底占据。

    这间静谧的内室中只有他和他两个人,无论说什么,皆是天知地知,你知我知。

    管他问的真语还是胡言,答的誓言还是谎话,都再无人知晓。

    他缓缓呼气,眼睫反复垂下又撩起,终于给自己打足了气,与顾横之面对面,字正腔圆地问:“你是不是,喜欢我?”

    “结发连理,永为伉俪的、那种喜欢。”

    顾横之被他震住,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,是不是真的听到了那些话。

    在他过往那些称得上大胆的日子里,也从未想过有这样一天。

    他凝视着眼前的面容,就像端详那道伤口,或者更加缓慢而细心。

    今行他——原本飞速地眨着眼,待开口后,眼眸振翅的速度随着嘴唇的开合而慢下来;等到话说完,眼睛也就睁圆了,定定地看着自己。

    他喜欢那双眼睛。

    就像夏日林荫下的清潭——于蒙阴做步卒的岁月里,他常常在操练结束之后,独自钻进静谧的山林,找到一泊被乔木笼盖的潭水,赤条条地跃入其中。

    到云霞漫天炊烟升起,所有的疲惫都被洗去,再回家挑灯读书。

    那是他年少时的乐土,代表着休憩、闲适与安宁。

    经年之后,它随着故乡的水淌过千山,流入另一个人的眼底,叫他不知不觉地被吸引。朝朝月月,眷恋难却,渐生成无法掌控的妄念。

    如果,如果能永远只看着我,让我永远沉溺在你眼中——

    “是。”他承认了。

    他说出这话,感觉到四肢与相连的躯干、头脑忽然就不听使唤,只能僵硬地保持着半跪的姿势。

    但他也能感觉到胸腔里那一颗心无比雀跃,能飞天揽月,能入海捉蛟,催促着他勇敢。

    “我心许你,你愿意要吗?”

    贺今行几乎立刻就想说“愿意”,但“昏了头”的那瞬间过去,他的脑子不等他发令,就已经习惯性地冷静下来。

    随即满腹杂念丛生,生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句子,一时不知该先说哪一句。

    他看着眼前人,那眉眼倦色愈发浓重,如万家灯火都寂灭的深夜。可唇角梨涡却似漾着春风,蕴着意气,羞涩又坦然地绽放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他不忍看,垂下眼,目光滑落到地上的碎瓷。

    顾横之看他眉心蹙起,忍不住伸出手去,想要替他抚平。然而手到半空中,闯入那一截阳光里,又恍然顿住。

    他指腹有厚茧,糙。

    那朵梨涡消融于微风,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有异样,“是不是冒昧了?”

    贺今行不知该如何与他说,只是不断地摇头,终于了断那滴泪;复又抬眼,想要对他笑一笑。

    顾横之还半擎着指节,指腹的胼胝在光里清晰可见。他握过的旗,拉过的弓,还有垂髫便苦练的长枪,都被这纹路一一见证。

    本应是极稳的,此时此刻却在颤抖,细微地,不自觉地。

    贺今行第一眼便发觉了。他心中似有一盏滚灯四下翻滚,长明的火照亮每一个角落,叫他也抬指探进光里。

    慢慢地,慢慢地,指尖相触。

    所有的顾虑都抛开,他贴上顾横之的掌心,温和而坚定地答:“我要。”

    第252章 七十四

    贺冬闻讯赶过来的时候, 顾横之正在收拾掉在地上的碎瓷片,捡得很细心,以免遗漏半点。

    而贺今行藉着软垫靠在床头, 在翻看一份文书。

    贺冬竟也认得那封, 是顾横之先前欲往两关发送的呈报的草稿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他很想把药箱搁出个气势汹汹的响, 然而真放下去的时候还是小心收着, 无奈道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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