狗百岁: 60-7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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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“你带我去吧。”贺远川说:“我没有车。”

    “嗯嗯。”程澈敷衍,没车不关他的事儿,他困了:“睡吧。”

    贺远川满意了,“你还没有跟我说晚安。”

    这次黑暗中两人沉默了很久,久到似乎是都已经睡着了。

    好半天后,程澈才哑着嗓子轻声说:“晚安。”-

    程澈做了个特别沉的梦。

    很杂乱,这些年他做过无数个这样的梦。

    程赴还没自尽时,他总梦见小小的自己,他和程赴一起走在路上。

    梦里的程赴永远是远远走在他前面,只留个背影。

    他还是个小孩,步子小跟不上,即使跑起来也跟不上。

    程赴永远在他的前面。

    他喊:“等我一下可以吗?”

    程赴没有回头,也没有回应,依旧大步往前走。

    后来程赴死了,再梦见程赴时,男人变成了画架上的水彩颜料。

    像他那个看不出颜色用来涮笔的小铁桶。

    程赴一生画了许多痛苦的长发女人,扭曲着身子,看着像断裂的树桩,也有的看起来像干枯的藤蔓。

    再之后,长发女人们都变成了程赴的脸。

    白色担架上垂下去一只手,那只小手随着担架的起伏而晃动,了无生机,耳边是女人的嚎哭。

    分不清是谁的,可能是江蔓的,也可能是傅萍的。

    还好,程澈知道,江河救回来了,江河一切都好。

    再之后画面又一转,躺在担架上的人变成了贺远川。

    一头硬发茬像开心兽医站门头的枯草,双目紧闭。

    程澈扑上去追,喉咙绷得紧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他死死攥住那只手,跪坐在地上,像是在真空中喊不出声音。

    他皱眉,用力喊。

    没有人听得见。

    躺在床上的人变成了他。

    他竭尽全力偏头对着医院门无声嘶吼:“不要跪——”

    再一偏头,贺远川就正跪在他的对面,两条胳膊背在身后,像是被捆在神架上。

    骄傲的少年跪坐着,头颅颓废地垂下去,看不清脸。

    下雨了。

    他抬头看,满天的乌云,黑压压的一片。

    豆大的雨点打下来,砸到眼睛里,腌得疼。

    湿透了的衣服紧贴在身上,喘不上气。

    他没急着跑,第一件事是去摸自己的兜。

    拍到了。

    程澈在暴雨中颤着手滑动手机屏,调开相册。

    就是隔得有点远。

    因为被发现,慌忙中拍糊了。

    好在,只有他是糊的。

    照片中,他人位于取景框的最左侧,身后是远远的正在拍毕业照的某个班级。

    那个人和他一起出现在照片里。

    程澈闭上眼,该躺在操场上的人是他,该跪下的人也是他。

    他的身边是片沼泽,会张嘴吞噬掉所有人。

    贺远川。

    他想。

    第八条合格。

    我们也算是有一张合照了。

    第65章 远川

    头顶是医院的白织灯, 不是很亮。

    嗓子干,他尝试说话,一张嘴扯破了干枯的唇,从撕开的伤处溢出铁锈味, 他伸舌头去舔。

    头那片坠着疼, 身上四肢百骸从骨头眼里发酸发胀,动不了。

    床边的仪器“滴滴”运作, 正监测着他的生命体征, 病房外小推车“哗啦啦”经过。

    有人在说话,压着声儿, 似乎是刻意不让他听见。

    “你是畜生不是?”是个愤怒的男声, 听声音得有六七十了:“你怎么忍心把钱给转走的?他们等着钱救命,你让他们等死吗!”

    混乱的脚步声,应该是在推搡,身体沉闷撞击在墙壁上,仔细听还有个女人在啜泣。

    “你要不要等你儿子醒了亲自问问他,他从小到大因为你,挨了旁人多少顿打?有你这么当爹的?!”

    有人厉喝:“这是医院,干什么呢——”

    没多会声音散下去, 进来了两个人。

    一个老头, 一个女人。

    程澈静静看了他俩很久, 期间老头尝试跟他说话,女人低着头,手里拎了个保温桶。

    女人拧开保温桶, 肉汤的香气氤氲涌出。

    “大难不死, 必有后福。“老头说:“以后考个好大学,远远地到外面去, 好日子在后头呢。”

    程澈沉默着。

    他不认识这两人。

    自他醒来后发现,他不认识任何人了。

    老头也发现了,似乎是很失望,也很伤心:“我是你庆叔,她是你蔓姨,乌海巷——有印象吗?你在那儿长大的,院子里有棵老树,夏天还会开花——”

    没有印象。

    不仅如此,一切都突然失去色彩,投在视网膜上是正常影像,传递到大脑后却是另一个模样。

    每个人看起来都灰扑扑的,像是被笼罩了一层雾。

    电视、盆栽、甚至外面的阳光,全是水墨画般的颜色,寡淡单调,有种湿毛巾捂住口鼻的闷。

    但唯独有一个人不同。

    那是他昏迷数天苏醒后第一次睁开眼,脑袋是片空白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,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。

    像是刚刚降生的孤鸟,游离在这个嘈杂的世界之上。

    门外垂首的少年颜色鲜活,五彩缤纷,从周围的人群中剥离出去,划破了沉闷的空气。

    “这么多年我没有求过你什么,没问你要过任何,我就要这一次。”

    这人是谁,他要什么?

    三个大字倏地从脑海里跳出来,心脏被死死攥住般的疼。

    紧跟其后是与贺远川的所有记忆,洪水开闸奔腾着充斥了他。

    其实他也想不通,为什么在连自己名字都没有记起的时刻。

    首先想起的会是贺远川。

    也不是想不通。

    但那都不重要了,他已经欠贺远川够多够多了。

    他不愿做那个累赘的拖累。

    也不要做谁的软肋。

    程澈像一个孩童每天赤脚在地上跑,被护士看见少不了一顿骂:“程澈,你怎么又光脚!”

    因为不喜欢医院的饭菜,每天就吃几小口。

    恶劣地把蔬菜埋进饭下,被骂就装作听不见,要不然就是装睡着了,一段时间下来脸显而易见小了一圈。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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