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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安文学www.wawx.net提供的《月槐树纪事》 50-60(第17/21页)
有了,换成?了新的。南北在堂屋东间、西间,看了又看,章望生跟她一块儿把被褥抱出来晒,马六叔在后头说:“你婶儿都给拆过了,洗得干干净净。”
章望生说:“婶子有关节炎,别?叫她洗,我来自己就?能洗。”
他们说了会儿话,借辆小三轮,拉着土颠簸上山,一路春光明?媚,树长出新芽芽,天那样高,地?那样远,麦田绿连着绿,叫风吹得起?起?伏伏。
田垄那有人吵架,到跟前去,大概就?是两家因为墒沟地?界争得不行。等麦子一熟,那就?是多割两垄地?的事。这家是寡妇失业,带着一儿一女?,女?孩子还小,男孩子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,白净孱弱,却站在他母亲妹妹前头。
“你今年一垄,明?年一垄,十年下去,这四亩八分地?就?娘熊只剩八分了!”另家嚷嚷着,也是一大家子,“叫大队来,重?新量!”
以前吃大锅饭,这样的事少,后来地?都分到各人家里,因为地?界你多占了我少占了,亲兄弟也要?打架的。
眼前的妇女?们开始骂人了,特别?难听,什么烂逼乱七八糟的,眼看要?打起?来,还是那样野蛮,那样穷苦,你说收成?再好,除去上交粮站、种子化肥,又能挣几?个钱呢?就?为了那几?个钱,要?争得头破血流,人不人,鬼不鬼,什么父子兄弟,左邻右舍,全是假的,就?那一垄庄稼是真的。
她刚觉得月槐树风景挺好的,春光柔和,万物勃发,真是田园牧歌,都几?乎要?镀上一层金色了。
月槐树的金色又褪去了,月槐树还是那个月槐树,不叫公社?了,换皮不换骨。
怎么就?这么穷呢?人一穷,就?为了蝇头小利你死我活。
可大城市又如何?美国又如何?人跟人,还是要?争,也许游戏规则更?隐蔽,争也高级,人的心还是一样的。
事情?好像是寡妇的错,她不该在墒沟种麦,那是地?界,没听说在国境线上种粮食的,粮食回头该长出国了,是收还是不收?一个寡妇,竟然敢占这种便宜,真是闻所未闻了,那家气得要?命,真打起?来了。
章望生跟马老六两个本来在调解,没调解成?,寡妇还跟他吵,反正最后是打起?来了,寡妇又哭又闹,跟这家妇女?拽头发,连带着把章望生的脸也给挠了,他是拉架的,那个男孩子以为章望生是要?欺负他母亲,小牛似的,冲上来踢他。
这一下,章望生脸上的血道子叫南北看见了,她正有些茫茫然看着,月槐树的事,离她有些远了,她觉得隔了一层什么似的。但莫名其妙的,章望生居然叫人给打了?南北脸一下涨得通红,血往上涌,她脱了鞋就?往人家脸上砸去,边砸边骂:
“你有病啊?挠我三哥干嘛?!你再挠一个试试?”
她凶得很,上去就?要?跟这寡妇打架,章望生拦住了她,他裤子上叫那男孩子踢脏了,也顾不上,跟南北说:“没事没事,你不要?冲动。”
南北还在那骂人,她也会的,一遇着这情?形,她又想起?来月槐树的骂人之道了。
小女?孩吓哭了,她哥哥护着她,又护着母亲,一副跟全世界都是他敌人似的,瞪着他们。
马老六说:“你这真是狗咬吕洞宾,看望生的脸都叫你挠成?啥样了?真跟你计较起?来,看你咋办吧?”
章望生脸上火辣辣的,寡妇瞟他几?眼,嗫嚅着不敢说话,那男孩子冲出来说:“娘是为了给我凑学费,有什么事,你们找我!”
马老六气笑了:“呵,找你?你一个毛头小子作什么数?”
南北觉得真是荒唐,她气得要?命,上前看章望生的脸,他娘的,春风这么野,伤口见风可不行。南北扭头跟马老六说:
“六叔,跟大队说搁地?界埋地?雷,看她还挖不挖,种不种?”
她厉害着呢,跟小时候一个样。
章望生倒没说什么,跟那家道:“这次就?算了吧,她往后不会再占了。”
那家人给他面子,但又不大放心:“望生,那要?是再占,咱们可不愿意。”
章望生点点头:“我跟她做工作。”
他心平气和跟寡妇说了一会儿话,见南北盯着自己,那只鞋还飞一边落着,他便走过去捡了鞋,叫她穿上。
后来,他们到祖坟那填了土,又把跟前的野草薅薅,才回了家。南北硬拽着他去卫生院消毒,说寡妇指甲长,又硬又黑,不过大夫说问?题不大,给拿了点药水,两人又回家来。
他们到家时,门口闪过个人影,章望生认出那个男孩子,喊了他一声:“水根!”水根衣裳到处都短一截,二月末的天,哪里能露脚脖子,他就?露着,也没个袜子,脚踝叫风吹得皲裂着,黑乎乎的。
水根手里拎着个破袋子,不晓得装得什么,他又白又瘦,跟个褪毛鸡似的,一脸格外?要?强的样子。他是来赔礼道歉的,但不说这话,把口袋往他家门口一倒,是些干鸡粪。
他家里实在没什么像样的东西。
“娘说,给你家上菜地?用。”水根自尊心都在脸上,极力维持着。
章望生笑笑:“谢谢她,我收下了,我听六叔说你念书挺行的,是这样吗?”
水根直勾勾看着他,南北觉得,他跟恨三哥似的。
“我长大了一定会像你这么出息的,我不会再叫娘跟小妹受人欺负。”
章望生点点头:“有志气,但今天这事,是你家不对,这点你要?明?白。”
水根说:“我晓得,我家最穷,穷了就?叫人看不起?,穷就?做什么都错。”
南北过来就?要?批评他,章望生用眼神阻止了她,他还是很温和:“穷本身没错,你家日子不好过,我能理解你娘,理解归理解,月槐树没谁家是大富大贵的,占别?人的地?对不对,我觉得你心里一定清楚。”
他从?兜里掏出十块钱,给水根:“你拿去交学费。”
水根像受到极大羞辱:“我不要?你的钱!”
章望生说:“我不是给,是借,等你出息了,记得还我。”
水根受到人家的善意,越发不自在了,他不晓得怎么办才好,他又觉得屈辱,又激动,两只大眼睛几?乎涌出眼泪。他没有哒哒,有一个不体面老叫人啐的娘,还有个胆小的妹妹,家徒四壁,他恨月槐树,恨这片土地?,这片土地?有很大的云,很绿的田,春天分外?美丽,可他跟家人只能像畜生一样活着。他的父母把他生下来,却没给希望,连这样的春天都不配看。
章望生揉揉他脑袋:“回家吧,好好念书。”
水根脑子一下就?懵了,他没叫人这样揉过脑袋瓜子,世上有这样的手吗?水根颤抖着接过钱,像是发誓:“我以后一定还你钱!”他攥紧这十块钱,飞一样跑了。
他跑出章家,他的小妹妹正探头探脑等着他,一脸怯怯的。他一见妹妹,把她驮起?来,就?那样走远。兄妹两个都细骨伶仃,看着可怜。
南北说:“水根仇视咱们,他觉得咱们过得好,你看他妈妈,明?明?心虚,还要?跟你吵。”
章望生打了水叫她洗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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