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眼着迷: 10-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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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11章 海棠依旧

    那位叔叔是谁, 他们讲了些什么,许织夏不得而知。

    蒙在鼓里有时候是一种幸福,这个道理, 等到多年以后许织夏明白时,桩桩件件都已覆水难收。

    但至少现在,一切的美好才刚刚开始。

    他唤一声, 许织夏便立刻跑过去, 回到他的身边, 又成了条黏着他的小尾巴。

    师傅踩着三轮车出现,踢球的男孩子们一看见, 就都欢腾地追上去, 拦住他,闹着要吃糖人。

    从小卖部原路返回的时候,那条巷子口,师傅已经支好了摊子, 男孩子们全围着他。

    铜锅里熬着焦黄的糖浆, 师傅铜勺为笔,在大理石面板上绘画,一缕一缕的糖丝构成线条轮廓,小铲子一铲,竹签上便有了匹活灵活现的骏马。

    “范叔叔我要一条大龙!”

    “陶思勉!我先!”

    许织夏攥着纪淮周腰际的衣服,另一只手捏着他给买的小面包, 鼓着脸颊嚼啊嚼。

    经过时, 她看见了男孩子手上的骏马糖画。

    那些童年里闪闪发光的惊喜, 许织夏都不曾有过, 空气里有糖浆丝丝的甜香,她望着漂亮的糖画, 迟迟收不回眼。

    她也好想要,可是没有人给她买。

    不知不觉走回到住处,院门口墙角下,蜷着一只小橘猫,背上有心形橘花。

    许织夏记得它,眼睛里羡慕的情绪还未彻底消散,又浮上一层好感,童声软乎乎:“猫猫……”

    纪淮周正要推门的手顿在铜拉环上,扭头瞥了眼,不冷不热一哂:“就这只?喂它把自己喂丢了?”

    许织夏仰起小脸,诚实地点了点,将他的奚落误解成是寻常问话。

    纪淮周坎肩背心上的脖颈是直的,只目光向下睇着她,没有讲话,也没有走掉。

    那时不满六岁的许织夏没看出,他是给了她喂猫的时间。

    他不开口,许织夏不敢去,或许是渴望自己也能有玩伴,许织夏翘望着他,慢声慢气地乖顺问:“哥哥,我们可以带它一起回家吗?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,小橘猫跃了两下,蹿进弄巷子里不见了。

    许织夏错愕地望着空空如也的墙角。

    纪淮周淡哼,掌心压门往里一推,进屋前,还懒洋洋落下一句风凉话。

    “它不跟你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许织夏看向他远去的背影,捏捏手里还剩一口的小面包,心里有点儿委屈。

    入夜时分,周清梧打来一通电话。

    烛光映亮那间屋子,手机丢在桌面,声音清晰扬出。

    确认过许织夏平安无事,周清梧交待:“徐医生这几天都在,阿玦,最好这周你陪她去医院,否则只能我下周带她去了。”

    许织夏能听懂一些,眼里藏着抗拒,去看纪淮周。

    他刚冲过澡,扯了把椅子坐在窗前,向前弓着背,手肘拄腿,一只手随意垂着,一只压着发上的毛巾,低头兀自擦着湿发,闭口不应。

    “这学期课时结束了,我就来接她。”

    周清梧讲到这句时,许织夏才听见他淡淡“嗯”了声。

    “这些天你多安抚她,到时儿童院回访,她点头,领养证明就能顺利办下了。”周清梧又说。

    纪淮周似有若无地扫了许织夏一眼,她的眼神像是迷路了。

    他没表态,拽下毛巾,起身去了卫生间。

    当晚,许织夏就做了噩梦,梦见自己回到了儿童院,又被关在那间医务室里。

    深夜黑了屋子,窗外的暴雨像海面翻倒过来,强风哐哐撞着窗框,窗户随时可能被整扇掀飞。

    门被推开,蜡烛照出梁院长的脸。她的脸总是很臭,又爱抹厚重一层粉底,在微末的光圈下像具活尸。

    方寸之地的医务室就像是墓穴。

    “夜晚院里停电,将就吧。”

    陌生的粤语对话已让许织夏非常害怕,看见梁院长身后那人的白大褂,她全身打颤,控制不住后躲。

    “情绪病食药就得咯,日日扎针没帮助的。”院医跟进屋,肩上挂着医疗箱。

    “办法都试下。”梁院长走向床角,蜡烛光摇晃,扭曲了她的面目:“脑有问题,又是个哑的,次次都被退回来,做鬼都不灵啊!难道要我再养她十几年?”

    院医熟练地取出针筒抽液排气,少量注射液挤出针头,黑暗里几滴水光闪过,针筒便如一把即将捅进她皮肉的小尖刀。

    针尖在眼前放大,许织夏瞳孔剧烈收缩,猛地咬住了院医的手。

    院医痛得甩手,本能把许织夏摔到墙上。

    梁院长耐心尽失,一把搁下烛台,拧住她胳膊,把她死死按住。

    很小的时候,许织夏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出生是个错误。

    京市四合院里那位金口玉言的奶奶叱责她是野孩子,但愿意要她的亲哥哥,不愿意要她。

    爸爸也是不愿生下她的。

    可是从来没有人问一问她,愿不愿意被生下来。

    梁院长总逼着她吞药,许织夏觉得,可能是她做错事了。

    可她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。

    注射器扎进皮肉的刹那间,许织夏陡然惊醒。

    混乱的风雨声戛然而止,眼前乌天黑地,只有窗外一道来自月亮的光影照在地板上。

    许织夏不加思索,又不是很灵活地爬下床,向着光源过去,脚丫子光着,踩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儿。

    她抱着枕头,悄悄坐到地铺的边缘,还处于受惊状态。

    深更半夜,万籁无声,周围都太静了,突显出了她短促的气息。

    她搂坐着,脸趴枕头,以一个想把自己深深藏起来的姿势,在少年腿边蜷曲成一小团,暗光下轮廓朦胧,迷你得像只脆弱的陶瓷娃娃。

    许织夏心脏扑腾个不停,很懂事地屏住呼吸,但还是扰醒了他。

    没一会儿身后便响起他困懒而低哑的嗓音。

    “不睡觉,光合作用呢?”

    他一贯爱讲损话,不过许织夏不懂,在她听来,他的声音堪比一支不需要注射的强效镇静剂。

    许织夏及时感受到一丝安稳,抬起脸,迅速望向他。

    “哥哥……”她声音微微发哽。

    纪淮周掌骨摁到心口揉了两下,可能是察觉到她的异样,他沉默了两秒,也可能是当时困得要命,他什么都没再讲,侧卧过身往边上挪了下,背后腾出一小半地铺。

    一小半许织夏也足以容身。

    许织夏小心地把自己的枕头放过去,人躺下,贴到他身边。

    他向后一掀,被子丢过去,全部盖给她。

    许织夏就这样在他边上窝了一夜。

    那晚过后,许织夏每到半夜就静悄悄下床过去找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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