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明女医纪事: 50-6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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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年, 口中犹自喊着“太子爷太子爷, 您慢些!”

    却不提防朱翊钧已然扑入张居正怀中, 年方十岁的他个头才至张居正肘间,蓦地勾住他犀带摇晃:“先生, 他们说父皇要驾崩了,是真的吗?”

    张居正半蹲下身与他平视, 温和道:“太子从何处听来?”

    朱翊钧眼泪一时收不住, 嚎啕大哭:“皇后和母亲都在流眼泪, 问她们也不肯告诉我,我只好来问先生,我知道您一定会跟我说实话的。”

    张居正轻抚他的颊侧, 为他拭去晶莹泪痕:“皇后与贵妃娘娘不愿跟太子说出实情, 正是因为怕太子伤心难过才隐瞒您, 若您得知了真相前去哭闹, 岂不是白费了她们的一片苦心了么?”

    朱翊钧是个聪明的,哪里还不懂张居正的言外之意, 闻言抱着他哭得愈发厉害, 眼泪鼻涕转瞬间糊了他满身。

    “先生——我没有父亲了——”朱翊钧抽噎道,“我还能依靠谁呢。”

    “全天下的子民都是您的依靠。”张居正道, “但您也将是社稷的依靠。”

    朱翊钧把脑袋抬起, 仰面视向他。

    他深吸一口气, 眼泪汪汪:“可我如今只能靠先生了……可以么?”

    “可以啊。”张居正微笑, 温热指腹揉他的发顶:“有臣在, 请太子放心。”.

    旬日, 隆庆帝朱载坖一病不起,急召高拱、张居正入宫。

    宫人跪于两侧悲泣不绝,榻上天子面色苍白,呼吸微弱,见二位辅臣终于被侍御引来,浑浊瞳孔中方现了抹亮光。

    “臣叩见陛下。”二人伏地,声音中难掩颤意。

    朱载坖似是恢复了些意识,衾被外的手略略挪了挪,毫无血色的嘴唇翕动着:“高……高先生,张先生。”

    “臣等在。”

    “天命不眷,纵为帝王,朕亦有将死一日。”皇帝幽幽喟叹。

    “陛下不当如此……”

    高拱话音未落,却被一声几不可闻的苦笑打断:“不当如何,妄自菲薄乎?”

    “太子年幼……还望卿等辅弼,倾力相助……”他微顿,张居正抬起首,刚好遇上皇帝的眼。

    干瘦的脸上仍是微笑:“众臣之中,唯卿二人皆属王佐之才,朕尚为裕王之时,曾想过日后与高先生张先生君臣相偕,效仿萧何陈平辅佐汉高祖安定汉室四百年江山,或许又成一代佳话。”

    “臣等岂敢与萧陈相提并论。”二人惶恐答。

    “朕亦及不上汉高祖,不过是期望罢了。”皇帝微咳数声,“然高祖崩时犹有萧陈可托付,实乃为君者之大幸。”

    高张拜道:“臣等虽驽钝,必效死力,望陛下宽心。”

    昏沉烛火下奄奄一息的君王,依稀可见旧日英挺眉目,过去亦是风度雍容的美男子。

    但常年的放纵与恶习,已将他的俊秀面容与慷慨志向一并消磨,最后蹉跎为如今榻上的垂危病龙。

    就连他自己亦不知,今日这副模样该去归咎于谁。

    是父亲么?

    长夜梦回之际,嘉靖时常进入至他混沌脑海,那一句如咒语般的“二龙不相见”,让他甚而十年未能见父亲一眼。

    但他仍能清晰忆起嘉靖面庞,想起他在那烟雾朦胧的大殿间高坐,头戴香叶冠,身披青蓝道袍,香炉之外跪伏一地的臣子战战兢兢,被其拈于指间予取予夺,阁老国公又如何,还不是只得仰望圣上鼻息,被其玩弄于股掌之中。

    他朱载坖纵是亲子,又何尝能逃得了?

    嘉靖厌恶他,便将他弃之一旁忌讳提他名姓,害他蛰伏于邸内终日如履薄冰,胆战心惊。

    末了自觉丹药无回天之力,是人终有一死,又为儿子培植亲信,开始替他铺起储君之路。

    一颗心终日悬于喉咙之内,至继位之时亦未能放下,或许活在恐惧中久了,早已褪不去刻在骨中的忧惧煎熬,自此便背负着那股挥之不去的噩梦而活。

    于是他想,朕倦了,做甚么明君,扶甚么天下,索性将朝政一概抛却,掷予他所信任的数位大学士,沉溺于前半生未敢想象的幻梦之中。

    他以为自己必定是恨父亲的。

    所以他很遗憾,若父亲不是嘉靖,他会不会就愿意做个明君呢?

    臣子们亦抱憾,还未能在隆庆一朝大展抱负,皇帝竟已病体沉疴,命在旦夕。

    但皇帝应该比任何臣下都更为遗憾。

    “朕就这般去见父皇,高不成,低不就。”殿外晚风拂过,不经意间吹斜他的鬓发,迫得他捂住胸口咳了几声。

    良久,苦笑道,“也不知他该如何评价我。”

    高拱眼底已湿:“陛下英明神武,怎可如此说。”

    朱载坖轻笑堵塞在嗓间:“高先生对朕的期许,朕这辈子是及不上了,只能盼着太子可勉强追上一二。”

    顿了顿,他艰难道出最后数语,“今朕嘱二位先生为顾命大臣,太子和大明……尽交付于卿等了。”

    言罢,已是支支吾吾,再吐不出半个字。

    陈皇后跪于榻前,攥紧他枯瘦的手忍泪凝望,咬唇视着那双手逐渐无力垂落,呼吸停止。

    最后失了气息。

    “陛下——”

    殿内众人刹那匍匐拜倒,齐齐放声号泣.

    隆庆六年,帝崩。

    遗诏传位于太子朱翊钧,即日继承大统,高拱、张居正二位大学士为辅,定年号万历。

    一时间,朝野内外沸沸扬扬,皆言今朝十岁孩童主一天下,那副细小脊背如何能撑起这大明山河。

    文渊阁内,各项繁冗事务压于二位顾命大臣之肩,本应风雨同舟,先帝驾崩不过十日,争端却已渐萌。

    两人皆是济世之才,于大事处多有自己主张,彼此难相妥协。

    黄河又淤堵难行,高拱要开新河以通漕运,张居正却以为不可,一时间各执一词,内阁侍奉的宫监们眼见着二位宰辅争论不休,高拱脾气暴是由来已久,如今张居正亦尽显冷傲本色,互不相让,教人不知何所适从。

    新帝登基,最受折腾的当属礼部僚属,好容易放松了稍顷,几位给事中从事便坐于一处闲聊。

    “这是怎么回事儿?两位相公之前不是来往颇为深厚么,听闻是在翰林院时便互为知己的交情,怎么会突然决裂?”

    “朝堂争锋哪里能叫决裂?说不准两位仍有私交,只是舍不得自己那一腔志向罢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懂甚么,一山不容二虎,都是心怀大志不甘心做伴食的人,如何能不生倾轧。”

    “今时毕竟与往日不同了,正是施展抱负的绝佳时机,谁不想将大权独揽在自己一个人手里头呢。”礼部侍郎马自强恰好进来,闻言捻须微笑,“只看哪位能取胜了。”

    “马侍郎以为呢?”从未参与谈论的申时行此时忽然发问。

    马自强也是三朝老臣,一双清目早将世情看透,牵了牵唇:“为相者岂能锋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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