虫族之兄长的遗产: 100-10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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军雄,他恢复到有些刻板和冷酷的姿态,同郝誉讲道理,“请您不要随意轻视自己的生命。”

    郝誉嗖嗖缩起蝎尾,卷起被子,咕咚咕咚滚到窗户下面,依靠那点热乎乎的太阳生存。他从小到大一直很任性,虽然也有可靠的时候,但本质上还是个爱惹事的臭屁幼崽。

    “我生气了。”亚岱尔听到郝誉在被子里嘀咕。

    他走近,雄虫的精神力猛地张开,形成一个气呼呼的球状,将所有窥视者弹开。

    如此,该怎么办呢?

    “您应该好好养病。”

    郝誉一言不发,他靠着墙壁,热气不断从被褥中冒出来,在阳光下形成烟状形态。他自己却像冷极了那般,瑟瑟发抖,直至太阳下山都没有抬起头。

    亚岱尔根本不敢通知对方“白岁安遭遇不测”。

    他短暂和自己的双生哥哥见面,凭借双生子的优势,亚岱尔们比手画脚简单了解了会议内容。亚岱尔罕见地懊恼自己白日对郝誉的说法。

    “我能怎么办。他不肯接受我。”亚岱尔询问哥哥,片刻后,他意识到哥哥的哑药还在发挥作用。

    楠.亚岱尔便自说自话起来,“趁他还没有想起两个孩子时,得让他心情好一点,最少吃点东西。”

    桑.亚岱尔在边上翻白眼。

    【你把他想得太脆弱了。】桑.亚岱尔笔画手,配合精神触角努力传达意思,【郝怿和郝誉可是亲兄弟。】

    *

    世界上一切兄姐都拥有“提前得知弟弟妹妹”降临的预备铃。

    无论是从自己的双亲那知道,还是自己察觉出来,他们都比新生命更早预知到自己身上多了一种责任、枷锁、不安或者更多复杂的情绪。

    相反,年龄小的一方最早并无法意识到“兄弟姐妹”的概念。

    他们将拥有一个比我大的兄弟/姐妹视作理所当然,直至利益与比较慢慢滋生出各种念想。

    一张通铺,一床薄被子。

    郝誉慢慢从月光下钻出来。他不是时刻要最好的娇嫩雄虫,他相信基因库将自己藏在这里有他们的道理。他只是确认周围没有任何生命体后,撕开无菌贴,沿着白亮的墙壁,打量自己大面积烧伤的皮肤。

    尚未结痂的粉色身体组织。

    清洗消毒后残留的紫褐色。

    还有洼地一般凹凸不平的边缘。

    这种状态,做也做不起来。郝誉不想让其他人看见自己这幅样子,对着空无一物的白墙,他想自己这般容貌还会被白宣良等认为是哥哥吗?

    应当是不会。

    不,也许还会。

    郝誉无端感觉到一点烦躁。他用手抚摸脸颊,透过透明玻璃,试图看清那张脸下另外一个存在的轮廓:他和他哥哥同雌同雄,他甚至是哥哥辛辛苦苦孵化出来,五官无限接近哥哥,例如他的眉骨,他的哥哥。

    郝誉摸到了一层黏糊糊的脓液。

    他放下手,觉得白天就不该喊出那两个年长雌虫的名号——例如伊瑟尔,郝誉觉得对方会大声嘲笑自己这张脸;而白哥,只要白宣良露出半分胆怯,郝誉便强烈不安起来。

    哥哥正从他身上剥离出来。

    他不想要这两个与哥哥亲密过的雌虫证明这一点。

    “不。”郝誉又自顾自地否认这一点,“没什么好害怕。我和我哥哥流着一样的血。”他嘀咕好几句类似的话,脚步远离窗户,站定在黑暗中,继续说道:“容貌并不是我们最相似的。”

    郝誉又折返回来。

    “我毕竟是雄虫……唉。谁也不希望自己长得丑八怪吧。”郝誉几乎要狂奔到窗户上。他目光与镜面反光对视,仿佛黑漆漆的炮管顶在脑门,郝誉又一次折返到黑暗中,不安将自己蜷缩起来。

    “守财奴。”这一次,他开始咒骂自己永远的敌人,“你永远不得好死,我要偷光你所有财宝。我要你永远做一个穷光蛋。”

    他毁容了。

    郝誉确信这一点。

    他看着镜子里一点模糊的肉团,不敢从上面认领哥哥的半分相似之处。因为哥哥的疾病与军雄的职业特殊性,郝誉十分自恋,他不爱穿衣服,却会很仔细照顾自己的容貌,每次路过镜子,都要臭屁昂起头。

    过去,他将自己的脸当做一种兄弟血脉之间的关联,一种永远剥离不开的想念,甚至是链接更亲密关系的便捷手段。

    白宣良与他好,并不是爱他,而是看中他身上哥哥的影子。

    伊瑟尔初见对他趾高气昂,也并非真的蔑视,而是误以为他与哥哥是一类雄虫。

    乃至芋芋……

    郝誉抓住稻草般,大口呼吸起来。

    是了。哪怕白宣良从他身上移开视线,哪怕伊瑟尔不再在他身上追寻哥哥的踪迹,哪怕这些过去的雌虫都不将他视作哥哥在俗世里最好的代替品。可哥哥留下的最宝贵的存在——白岁安,哥哥的芋芋,世界上与他有亲密血缘关系的孩子。

    “我会不会吓到他。”郝誉自顾自想道:他之前将我认作哥哥,健康时期的哥哥。我也喜欢芋芋这么认为,我与哥哥没什么真正的区别,他是哥哥的孩子某种意义上也可以是我的孩子。

    他渴望一个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孩子。

    但没有也没关系,他可以继承哥哥的雌君,继承哥哥的孩子。

    他完全可以继承哥哥的家。

    那些财产对他来说不值一提,最珍贵的永远是相依为命的家人。郝誉绝望想道:该死的寄生体,该死的,一切都是该死的。他太贪心,在藏宝库待久了,浑身都是守财奴那股吝啬气,什么都想要,什么都不肯放手。

    应该放手的。

    郝誉自我反思。他躺在废弃的养育中心中,某种残留的影像出现在心口,他闻到孩子气的汗水味,一种穿湿的天然纺织物气息,然后是一点淡淡的鲜血味和鸡蛋壳的臭味。郝誉所躺着的软垫过去曾有数百个小雄虫踩过,他们在老师的协助下翻过训练墙,尝试从十米高的地方跳下去。

    “不用担心。”年长军雄会在下面高举双手,可靠地鼓励着:“老师会在下面接住你们。”

    刚来不久的郝誉坐在高墙上看着,他不是有翅种,蝎尾不断挠抓板墙,将上面勾出一条条灰线。

    年长军雄们在下面一个劲的鼓励,“不用怕。老师会抓牢你的。”

    小郝誉脚指头都抓住板墙,他强行睁开眼,从高处往下看。高高的板墙下汇聚无数他认识或不认识的雄虫雌虫,郝誉数出优卡的脸、亚萨的脸、九一的脸、格桑的脸、萨齐的脸、1317的脸。他面前飞快闪过这些伙伴们咽气前、濒死前、出征前、还活着的脸。

    恐惧让他松开手,带着对长辈们的信任高高坠落。

    风吹起郝誉额前全部碎发,但只有不到零点几秒,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挡了下,接着摔在软垫上,蝎尾缠在身体上轱辘轱辘转好几圈。

    答应会接住郝誉的年长军雄缓缓收回手。

    他没有接住郝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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