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昏: 6-1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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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也不怪他想到啊!真是太巧了。”龚遂一边拍着膝盖一边笑,笑得却比刚才更加苦涩。

    “确实是太巧了。本朝第一次藩王入朝继位,就是孝文帝。文帝屡次三番确认没有危险之后,终于进了未央宫,当天晚上连夜发了诏命,就是命令一位官员接管南北二军,另一位接管禁中守备。有了这两支军队,他才真正能保证自己性命无虞。”

    “那两个人,一个是王国中尉宋昌,一个是王国郎中令张武。正好与你我的官职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你早就意识到了?”

    “所以你才来找我联手的吧。从进了这个未央宫开始,我们俩的性命就像风中残烛,一但风吹草动,首先被铲除的就是我们。他这是在逼我们拿出更多诚意来……不过,既然主动说起这个故事,就表明对我们两个毕竟还是有一点忌惮的。”

    “是,”王吉轻飘飘地讽刺,“那恶鬼还怕几根蒲草呢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真的怕。”龚遂突然严肃起来,“那《大戴礼》里面就有写过……”

    一番话越聊越深,越扯越远,可两人的心思都不在话上。几轮没什么意义的言语交锋之后,王吉忽然冒出一句:“想一想,初七?”

    龚遂捻了捻日渐稀疏的胡须,缓缓道:“初七肯定是主要的日子。再看一看吧。小王爷,不,皇上的想法,也不是总能猜出来的……”

    从房间外面看,窗里的一灯如豆就像遭了风、吃了水,忽明忽暗,随时就要熄灭下去。

    他们所说的初七,就是大行灵柩下葬的日子。

    根据礼法,在吉日也就是初七之前,灵柩要一直停在前殿。为了减轻腐臭,整个前殿四方都放着乘满大冰块的铜鉴,这几天功夫,得花掉未央宫冰井里半年份量的储藏。寒气丝丝缕缕,给地面覆上一层薄纱,就像在阳间里扣出一块属于阴曹的地界,尤其在平旦和黄昏两个时节感受最为明显。

    刘贺每天就是在这两个时间前去哭丧的。一是阴阳交界处,大臣们说天人比较容易通达信息;二是因为棺木里的气味肯定比晌午要淡一些。

    每天和他一起出现的,还有上官皇太后。

    上官一身素裹,把瘦瘦小小的身体四肢都遮挡起来,跪在灵柩前,像一尊玲珑白塔。

    第一日在黎明碰见的时候,刘贺简单请了安,后面就忙着做其他事情,两人没多沟通一句话。当天黄昏也是一样。等到了第二天,上官就忍不住问刘贺:“为什么你每次来,带的臣子都不一样?他们怎么也不认真凭吊,总是忙东忙西?”

    一般而言,哭祭仪式只有皇帝带着一两名内侍来参加,但刘贺每次都带几个人,而且每次人员都不同。上官本以为他们不过是乡鄙之夫,忍不住要来瞻仰先帝荣光,后来却发现他们大部分人的关注点根本不在大行皇帝上。

    “他们不是来祭拜,是帮孤记录东西的。比方说他。”刘贺暗暗指向一位侍官,他正借着吊唁的名义,慢慢绕着灵柩走圈。这本来也是祭拜仪式中的一环,所以做出来并不突兀,只是他走的时间比较长,脸上悲戚的表情也比较拙劣。

    “他实际上在干什么?”上官低声问。

    “研究这个漆棺。”刘贺坦诚道,“我们在昌邑国,本国自孤父亲的时候才受封,所以当地从来没有过王以上规制的经验和实物。包括父王大行时的做法,也都是本地工匠东拼西凑学来的,和关中这种根基深厚的地方,根本不能同日而语。”

    上官显然没有反应过来,“这棺有什么值得研究的?”

    “母后你看,这从外到内,门道多得很。比方说外壁,君子贵玉,先帝漆棺外表上镶有玉璧、玉璜、玉佩、玉板,玉间镂空,作金漆画,有云龙、朱雀、北斗、苍松等等,合乎天子形制,远超王侯。不过可能是因为储备不足,这上面的并不全是顶级的蓝田玉,尤其是在这些黄玉的使用上,就能看出前后颜色差别。”

    先帝猝然驾崩,少府来不及筹备,这事情上官也有所耳闻。她只是没想到,刘贺光从棺上的细节就能看出来。

    刘贺继续侃侃而谈:“再说这上面的金艺,虽然手艺非凡,但它采用的都是鎏金而不是错金技艺。鎏金虽然华美,却做不出错金纤如发丝的工巧和质感。这肯定不是工匠能力不足的原因,更可能是因为工时有限。”

    上官忍不住暗讽一句:“王国里还真是逍遥啊。”

    刘贺没理会她,只说:“侍从主要就看这些东西。他们每人只懂一两种器物,所以得不停换着人来,才弄得分明。”他心里想,要不是皇太后在场,都想偷偷打开外棺去看一看里面。那才是门道最多的地方——毕竟他已经是天子了,只要别开内棺,先帝应该也不会介意。

    上官摇摇头,听了这么多,还不是她想问的东西:“我的意思是,何必去研究它?”

    刘贺想了想,换了个方式回答:“生前死后,都是一样的,唯一区别在于,生年不过是白驹过隙,归去却有万载千秋。母后宫内所置的一床一榻,难道不是宫人们费尽心思去打造?那在这棺椁和其他一应器物上,我们只应该花更多的心思。”

    “费这心思有什么用?走了就是走了。”上官自然是想起了家事。

    “走了也还在的。”刘贺说,“不然多寂寞啊。”

    上官心里咯噔一响。半晌,嘴上才冷冷回道:“死生之事,一般人都避之不及,陛下倒是上心。” 她还有半句话留着没说——那是皇帝应该关心的事吗?

    “皇帝大行,也只有这么几日之内可以看看。要不然,下一次不就到孤自己了吗?”

    上官一时哑口无言。她脑海中本有很多恶狠狠的警告,但多年规训下来,不可多说,宁可不说,就像有重重禁军拱卫声门,把话一句句阉成太监。

    但她又气不过,最后只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:“陛下该自称为‘朕’了!”

    刘贺浅浅笑着说:“朕不奢望母后这么快就理解。不过上次的疑问,现在可以回答了吗?”

    上官没想到他再一次提起。不过,她越来越觉得这位新皇确实没有恶意,只是有一套稀奇古怪的人生法则,而且直来直去,全然不为他人所动摇。她自小不在豪门,就在宫闱,实在想象不到是怎样的环境,才能生出这样的一个人。可当他们都跪在这座前殿里,在一个昏不昏晨不晨的次第,四周阴丝丝冒着寒气,她忽然觉得这也是一种天地——有人活在权位上,有人活在温柔乡,自然也有人活在这种缝隙里、阴阳里、时间里。

    最后,她坚定地回答道:“当然是并骨,无论是明日还是五十年后,我都会与他合葬。”

    刘贺露出满意的笑容。“墓室修得怎样了?”

    “不知。寻常人是不会特意去了解的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是这样,朕想请母后到温室殿里来一趟。”

    上官已经放弃了猜测,只是说:“这不合礼制,大将军不会允许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可以瞒着他。”

    上官都不需要回答,她的沉默在灵柩四周不断回响:谁能瞒得了大将军?天底下有什么事情逃得过大将军?如果他想抓老鼠,未央宫殿前广场上第二天就会铺满一千万只老鼠。如果他要苍蝇,那中央官署的每一间房子里都会塞满一亿亿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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