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有日月照山川(科举): 第 77 章【VIP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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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乔时为眼睁睁看着四哥屁颠屁颠地跟上去,半道捡起扔在地上的麻袋,挥舞喊道:“裴姑娘,这这……是要在下自己把麻袋套上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裴良玉回身看了一眼,“用不上,便弃了。”

    乔时为暗想,四哥你究竟是替弟弟历劫,还是甘心情愿自投麻袋?

    周遭士子亦目瞪口呆,见过投香帕、抛香囊、赠金鞭的,直接提着麻袋来捉婿,还是头一回见……还有,裴大小姐带走的这位究竟何人?上舍生?

    乔时为顾不得太多,因为金吾卫已牵马走过来。

    白马配玉鞍,长鬃结金络。

    “乔榜头,请登马。”

    乔时为伸手轻抚马头,道了一句:“有劳了,伙计。”随后踩上马镫,一跃而上,宽大衣袂逸之,绯色似暮云。

    一声长呼:“御马游街——”

    该往前走了。

    乔时为稳坐白马上,金吾卫开道,牵马步入御街。

    锣鼓咚咚,旌旗群群,人潮汹汹。

    不管男女老少,但有几分闲心者,这一日皆汇入御街,争相一睹状元郎。

    在人群身后,各式小摊子摆成闹市,白汽飘出,如织人间云。商贩们手摇拨浪鼓,卖力吆喝,声音不输金吾卫,如唱太平歌。

    阁楼上,佳人倚窗远望,红袖遮面,卷帘贪看白马神仙。

    大梁文人凡事追求“雅”,这一刻,满眼御街繁华的乔时为忽然明白,风雅之极是寻常。

    去岁秋日贡院里,那一格格将士子框住的楹房,终于被乔时为冲破,在这一瞬变得豁然开朗。明知科举是天子笼络士子的手段,为何千百年后,生于现代的人们依旧对“状元郎” 执迷不悟、津津乐道?

    大抵明知是圈套,依旧愿意将此当作一个盼头,盼着以一人之力可以挣脱阶级的束缚,冲破贫苦的桎梏,愿意相信经此一难后,一眼万木春。

    巡游至御街中段,街面变窄,百姓之欢呼声如响耳畔。

    “这是谁家儿郎,年纪轻轻游御街?”

    “城北乔家乔五郎,解元省元状元乔三元是也。”

    “三元及第,这是大梁开国第一例罢?”

    “儿郎读书当如此!”

    所有目光皆聚于乔时为一人身上,白皙有棱角,亦狂亦侠亦温文,兰馥才气溢,谦谦翩翩又恂恂。

    “好俊的状元郎。”

    道畔尽是花娇面,窥得几分俏,漫抛香帕如落英,逾出几分春。

    香囊铺地,整条御街都是香的。

    不管男子女子,头上皆簪几枝花,满头春灿烂,有牡丹、芍药、棣棠、木香……暮春东风花无限,正是簪花的好时机,簪花最早起源于周朝,是人们对春的一种重视,对一年的期盼,不分男女老少。

    人们争相取下头花,抛向状元郎。

    乔时为注意到,前头街边站有一婆婆,满头白发,亦满头簪花,银发不输花颜色,花应惭旧颜。

    她从头上拆下一枝棣棠花,笑眯眯的,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。直到乔时为骑马路过, 金瓣重重的棣棠落入他怀里,他才听清:“小郎簪我花,我嫁状元郎;小郎簪棣棠,世世把名扬……”

    乔时为手执棣棠,骑马回眸,朝婆婆一笑,顺手将花簪于幞头一侧。

    他看到,原本安安静静、念念叨叨观礼的婆婆,忽然捂嘴蹦起来,不敢置信,又将身旁的长衫老头子拉过来,遥指远去的乔时为:“小状元簪我花了!老头子,下辈子你要当状元了!”

    “哎呀呀,我念错了,我该念,小郎簪我花,我当状元郎。”

    婆婆一声起,百人争投花,可怜的榜眼和探花,替乔时为挡了一大波尾随而来的花枝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御街之末,州桥明月旁有一五层高阁,名曰“林字正店”。

    顶阁上,临街窗户半开,林方旬坐在素舆上,眺望由北通南的御街。

    游街的队伍才过晓市,远远的,林方旬便认出了乔时为,他还是那般,九分欢喜还带一分淡淡愁。

    “阿达,关窗。”

    叶阿达合上窗户前,往外看了一眼。

    满城杏花织十里,一袭朱衣冉冉来。

    “家主已为金榜多等了几日,既如此,为何不下去同时为少爷见一面?”

    “欲壑难填,还是多留些念想为好。”

    “家主当真要现在就走吗?”叶阿达反复问道。

    林方旬点点头:“叫人备马车罢。”

    当游街的队伍路过林字正店时,乔时为仰头,笑意盎然望着林叔亲题的牌匾,仿佛在跟林叔打招呼。而另一边,一辆马车慢悠悠从后门驶出,沿着曲院街往西走,通向宜秋门外的渡口。

    林方旬闭目坐在车中,听着渐渐远去的锣鼓声,脑子中一直浮现那块墨汁涂的“胎记”,耳畔不停那句“小子只有个假胎记,故只能给林叔当个假儿子”……

    这么些年过去,假儿子早有了真情感。

    但他不得不南下。

    大夫说,毒气侵肺腑,伤了他的气道,故他气不畅、血不足,只能吊着一口气苟活着。

    北方气躁,气道日益增损,林方旬身子一年不如一年。

    大夫让他到临安养几年,或许能有转机。

    再者,如果活着的时候,已注定难以再见他的升儿,那他至少要在咽气前,揪出当年的幕后黑手。

    事有猜想,林方旬在为黑手创造一个再出手的契机。

    升儿是他的念想,瑾儿是,非报不可的仇恨亦是。

    马车通过城门,林方旬看着“宜秋门”几字,讥笑自己:“阿达,‘执掌钻营多妙术,汴梁市界最诡计’,有多久没听到这句话了?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御街不算长,因为走得慢,一程走下来,花去了一个多时辰。

    游行队伍最终停在礼部状元局前,便也是这里,过几日将举办闻喜宴。

    归第的几顶轿子已备好。

    乔时为从马背跃下,谢过诸位开道的金吾卫,又与榜眼、探花寒暄几句,道别言再会,这才登上轿子。也不知道四哥现在如何了……

    乔时为略带担忧,老裴那张淬了毒的嘴,就是鬼见了,都要让三分。

    回到家门前,远远便看到家人们身着新衣袍,翘首张望着。乔时为的黄敕比他先一步到家,家人们已得喜讯。

    乔时为从轿子下来,看到祖父、祖母、父亲、母亲、吴嬷嬷、三哥……还有橘子,皆站在门前阶上,情到深处,不自主暂时忘了四哥,一撩下摆,就地跪下行大礼道:“娘亲,孩儿考了状元,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分明才擦干泪痕,听了这话,白其真再次泪涌。

    乔时为又向其他人行大礼。

    “傻孩子,咱乔家不兴这些大礼数……”老太太扶他起来道,“真好,我顶亲的好孙儿,祖母没白疼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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