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枝与恶狼: 16、前尘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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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梁铮局促地轻咳了一声。

    有什么好紧张的?他也不懂。

    军营里的浑话在舌尖上翻来覆去,可比刚才那些来得更加脏俗。

    她李含章的耳朵是人耳朵,又不是金子做的。

    可他就是尴尬异常——像是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。

    李含章垂着头,没有任何反应。

    梁铮越发如芒在背。

    他想装作无事发生,试图说些什么、将这事揭过去。

    还没想到说话的内容。

    一道轻轻的声音先飘了起来。

    是李含章。

    她吸了吸鼻子。

    像蝴蝶扇动翅膀那样微弱。

    却在不经意间,于梁铮的心头卷起一片波澜。

    李含章的心情很古怪。

    但,不是因为那羞人又低俗的粗话。

    今日与太华的争端,就这样顺风顺水地谢了幕。

    梁铮仿佛话本里走出来的豪侠,除暴安良,把太华打得落花流水。

    可不知为何,李含章闷闷不乐。

    一想到太华的话,隐隐的酸涩就结在心口。

    “驸马。”她鬼使神差地开口,“你何时去了花楼?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梁铮一愣。

    哪儿跟哪儿?

    怎么突然说什么花楼?

    李含章也被自己郁郁的口吻吓了一跳,顿生悔意。

    作什么问这等蠢问题?

    这臭男人何时去了花楼,与她何干?

    她手指紧绞,灵光一现似地,给如此行为找了个充分的理由。

    梁铮是她玉清长公主的驸马,竟然敢去烟花柳巷。

    丢的是她的脸面,当然与她有关!

    顷刻之间,淡凉的悲就演变为恼怒。

    李含章登时来了底气,将娇俏的脸儿一扬。

    “全上京都知道。”她气呼呼地瞪着梁铮,“你到花楼里寻欢作乐!”

    梁铮听得一头雾水,眉关紧锁。

    眼巴前这小女人不感谢他就算了,还倒打一耙?

    他正欲回呛,低头一看。

    正对上李含章那双娇嗔嗔的桃花眼。

    她的眸里蕴着一层雾,好似雨打过的两片湖。

    那点芝麻粒子般的泪痣,也成了湖畔边荡漾着的芦苇。

    委屈,可怜,还很惑人。

    梁铮忽然感觉被人打了一拳。

    软绵绵的拳头敲在心口,让他一点火也发不出来。

    他烦躁地别开头:“我没去过什么花楼。”

    别说去了,连花楼在何处都不知道。

    哪怕是在民风开放、可畅谈床笫的西北,梁铮的身边都从不曾出现过任何一名女子。说他出入烟花柳巷之地,确实是天大的冤枉。

    李含章见梁铮神情郁闷,刚捡回来的底气转瞬就丢掉一半。

    她耳根子软,心思又单纯,不由得怀疑起自己来。

    难道真是她误会了梁铮?

    可太华那话说得斩钉截铁,仿佛亲眼所见。

    李含章也弄不懂了。

    场面凝滞了好一会儿,她才道:“真的?”

    听上去小心翼翼、将信将疑。

    梁铮无奈:“骗你有好处?”

    李含章别扭地转眸,细密的睫垂出犹疑的柔痕。

    “那……你有证据没有?”她道。

    有什么情感在作祟,令她非要较这个真儿。

    也不知她在乎的,到底是玉清长公主的名声,还是梁铮的清白。

    梁铮听完这话,眉头又拧起来。

    怎么还不相信他呢?

    她不知从哪儿听来这些风言风语,竟然还管他要证据。

    难道他梁铮是那种人吗?

    妈的,越想越郁闷。

    “什么证据?”梁铮躁郁道,“不然你来验验货?”

    此言一出,空气顿时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验……什么货?

    李含章身躯绷直,脸蛋像着了火,蹿起一片燎原的赤红。

    验、验什么货啊啊啊!

    这不知廉耻的混账在说什么浑话?!

    她羞愤欲死,气得想直接把梁铮打一顿。

    可她动弹不得,只能像根细瘦的小木桩子一样扎在那儿。

    梁铮也僵在原地。

    他仰头望天,露出通红的耳根与侧颈。

    真他妈倒霉。

    刚才那话,他说得不假思索,根本没过脑子。

    纯粹是被逼急了,并非本意。

    梁铮懊恼得想把自己打一顿。

    单论这一点,倒是与李含章很心有灵犀。

    二人就这样相对而立,面红耳赤。

    场面凝固,谁也没有打破沉默——根本就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
    可在这近乎凝滞的氛围里,一丝微妙的情愫正悄然流动,仿佛破冰融雪后的流泉、荒芜土壤上的野花,虽然突兀,却并不令人讨厌。

    僵持之中,北风骤起。

    这风自李含章身后吹来,经过她娇小的躯体,结实地打上梁铮的胸膛。

    风力强劲,连干枯的银杏枝都哗哗作响。

    李含章为图漂亮,今日穿得不厚,被吹得打了个哆嗦。

    她连忙揪住衣袖,下意识倒吸冷气。

    听见那细细的一息,梁铮低下头来,脸上余红未消。

    他瞟了李含章的衣物一眼。

    眸光复杂,神情无奈。

    李含章赧着面、埋着头,冻得直跺脚。

    她还生着梁铮的闷气,羞恼的情绪仍在心间徘徊不去。

    都怪他,害她在这里傻站着!

    可李含章还没来得及发作,一件鸦青色的锦罗外袍就披了过来。

    潦草地罩在她的肩边,带着梁铮的体温。

    他的动作小心而笨拙,不敢触碰到她。

    以至于那过于宽敞的外袍,顺着她圆润的肩头缓慢滑下。

    李含章怔住,连脚也忘了跺。

    他的罗袍好似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,悄无声息地压住她娇恼的心火。

    于是那火慢慢攀爬,留在她的颊边。

    绣出一浪又一浪的桃红,藏着不可言传的半点心事。

    在罗袍滑落前,李含章伸手拽住了它。

    她用发烫的指尖,将它揽在自己身上,又轻又松地包裹着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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