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萝: 第129章 爱无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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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低喃抛落,阿萝心口一涩,不知如何回应。

    循着习惯与本能,她稳住精神,掀起眼帘,想看入魏玘的双目。

    可放眼望去,只见帷薄帐红、烛摇光曳。吉庆的陈设一片宁寂。那双受她深爱、被她寻觅的眸瞳,远在她视野之外。

    阿萝合上双眸,屏息敛声,由人收拢怀抱、钳得她两臂发疼。

    ——你待我好极、爱我至深,我都清楚、都明白的。

    ——你不知晓。你是想象不到的。

    如是寻常,经过此番对话,阿萝定会以为,魏玘是故意揶揄、向她讨要便宜。

    可现在,她颈侧的澹凉、身前的薄颤,与嵌入字眼、淤堵而低涩的气息,无一不驳斥惯常的推断,紧紧攫住她的心。

    没有对视,她无法阅读他的眼神。

    她拧着腕子,想回拥他背膀,却被他攥住五指、困于原处。

    尔后,环来的力道再度收紧。

    魏玘极深地搂她,令心跳相交,不允她退去分毫。他像个胆怯的孩童,一壁守护珍宝、不容觊觎,一壁退缩角落、远观瞻仰。

    阿萝静默,没有任何挣扎。

    因有婚期,二人被迫分别。在未能相见的日子里,魏玘都做了什么、经历了什么?

    阿萝无从得知。甚至,连方才越帝对他的训诫,她也一概不晓。

    但在此刻,她可以发觉,她的爱人正在害怕、顾虑、动摇、徘徊——纵如此,他仍未退缩,反而愈加用力、愈加酷烈地爱她。

    这样的情愫并未无迹可寻,早被他写进眼眸,藏入二人的每一次交锋。

    诚然,他爱她远胜过爱自己,才会捧她高上云端,将自己贬囿尘泥,予她倾慕与仰望,小心又贪婪地侍奉着她的光芒。

    如此心绪汇聚成流,反复冲刷他堤防,终在二人婚事大定的当晚,敲开他一隙缺口。

    为什么偏偏是今夜呢?

    阿萝无意探寻,只松开双唇,落下一声叹息。

    “你说得对。”她道。

    她不是真正的神女,确实无法想象,许多个共枕的深夜里,他如何凝视她、眷恋她,如何吻她眉心、不舍扰她安眠。

    可是,同样地——

    “你也想象不到。”

    除却她,他又何尝不是如此?

    他不过凡人一介,亦是无法想象,许多个奔忙的旦日里,她如何牵挂他、仰慕他,如何以他为轨物范世、竭力与他相称。

    爱是无声的。它日濡月染,藏在相处的朝夕。

    如欲读爱,须一双清明的眼。凡人的眼眸难免蒙尘,才要借言行表达,化无声为有声。

    这正是阿萝即将要做的事。

    她忍着疼,着了力,收指攥住魏玘,与他掌心相吻。而她另一只空暇的手,则挣扎着抬起,绕往他腰际,扣住后方的某处。

    那里坐落着一道旧伤,系滚下山崖所致——二人初遇时,她曾趁他昏厥,为他尽心处置。

    “我爱你。”她的嗓音柔而笃定。

    “你想象不到,也不打紧。我们还有很长的日子。”

    “只要我在你身旁,就会一直告诉你:我从前爱你,如今爱你,往后也爱你。”

    柔声落幕,魏玘沉默不应,恍若未闻。

    可阿萝能感觉到,他心跳愈快、与她近乎敲打,束来的两臂也越渐收紧。

    她睁开双眼,放任烛光入目,晃得瞳仁一缩、漾开酸楚。饶是泛泪,她再也不曾合眸,而是逡巡左右、刻印今夜的所有。

    良久的沉默后,魏玘的声音终于传来。

    “过了今夜,你就是大越的皇太子妃,名正言顺,奉制承命……”

    他一顿,后话低而微颤:“不能回头了。”

    听出他弦外之音,阿萝莞尔一笑。

    她扬颈,去蹭魏玘的颊,受他发丝扫得微痒,便如猫儿似地眯起双眸。

    反问却很认真:“不好吗?”

    她一壁答他,一壁挪指,勾他腰侧的金纹,顺势描摹:“这便意味着,过了今夜,我就是你的妻,明媒正娶,三茶六礼。”

    “我准备好了。”她笑起来,“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回头。”

    言罢,不待魏玘应答,她便拍他两下,柔声哄道:“好了,你乖些,松一松我。”

    “再不饮合卺酒,我真要当你不想娶我了。”

    这一席话软硬兼施,前有披心相付,后有恫疑虚喝,既能剖白真情,又恰如其分地敲打人心,最适合用来对付小醉鬼。

    阿萝静静等着,不多时,便觉外力散去,面前人也徐徐直身。

    她拍了拍身侧的软榻:“来。”

    魏玘便依言,闷声不响,落座她示意处。

    迎着烛火,阿萝侧眸瞧去,只见他沉颈、低首,薄唇抿如淡线,昏蒙的眸光受长睫遮敛,藏不住眼眶与鼻尖的隐红。

    见他这幅模样,她既无奈又心疼,不禁反思自己,莫不是她说爱太少,才害得他颓唐自馁。

    当然,阿萝再清楚不过,此事并非他二人的过错。

    一路行进至今,魏玘孤形吊影,一颗真心已千疮百孔、深渊遍布。而深渊之所以为深渊,便是因它杳不见底、幽壑难填。

    深渊便深渊吧。她一头扎了进去。

    在越人的传说里,那起早贪黑、填海的精卫,不也视千载如一日吗?

    思及此,她倒感谢起今夜的酒来——多数时候,魏玘从容自若、圭璋特达,若无酒意作祟,八成也不会露出这等情态。

    阿萝抬指,去捏魏玘的脸。

    “你等等我。”

    说完,她起身,绕过鸾鸟绢丝屏,打回一盆水来。

    平日里,长明殿有女官服侍。只是今夜东宫大婚,一众女官不敢惊扰敦伦,方才离得远了。

    阿萝浸下绵布,又捞起、拧干。

    “哗啦——”

    听得波粼摇曳、水珠弹落,橘似的烛火洇上软布,便见少女手执湿帕、半俯身去,帮榻边的青年擦拭脸庞,仔细又认真。

    擦完面庞,阿萝接着忙活,替魏玘解了发冠、罩袍,又倒来一杯醒酒茶、哄着他服下。

    魏玘始终沉默,像块纹丝不动的木头,任由阿萝雕琢。在他身后,是光鲜、雍容的榻与壁,娇纤的影子挪移其上、时大时小。

    待将人照顾得周全了,阿萝才捧着两瓢葫芦,来到魏玘面前。

    她没有动。他也没有动。二人便如此默着,目光未曾交错,醉意与清明各怀心事。

    瓢里酒液虽少,阿萝却有些犹豫。

    她想,魏玘醉得厉害,确实不该再饮。所谓礼法乃系人为,自当顺时而动、应权通变。不喝合卺酒,对于婚事应也无伤大雅。

    便道:“这样吧!这合卺酒,你就免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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