揽山雪: 第101章 番外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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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一百零一章番外七

    汤是用风干的鹿肉撕成一缕一缕熬的,以香蒲根去腥,再混入清甜的紫堇、水车前、慈姑块。火候恰到好处,粳米粒粒晶莹饱满,吸收了肉的香,果的甜,使得粥汤呈浅肉光泽的半粘稠状。

    民以食为天。

    一碗热乎乎的肉粥下肚,仇薄灯放松下来。

    他嘀咕着。

    总觉得,比自家家里的厨子煮的粥还好喝……

    小少爷深知自己由奢入俭难的习性,一时间不由有点发愁,要是回了东洲,喝不惯自家厨子的手艺怎么办?

    旁侧的年轻猎人听见他的嘀咕,却听不懂他说什么,朝他看了一眼,见碗空了,便伸手去取,要给他勺第二碗。仇薄灯口挑,饭量向来不大,习惯性要摆手拒绝,但肉粥的香味残留在唇齿间,又有点馋。

    犹豫片刻。

    仇薄灯比了个“一点点”的手势,将碗递给他:“不要太多……够了够了!”

    求偶分享食物的大猫完全没有一点点的概念。

    同配偶分享食物太过吝啬,是最最最可耻的行为——年轻猎人认认真真,再次给仇薄灯盛了满满一大碗。

    仇薄灯:“……”

    这和“一点点”未免也太相去甚远了吧!!!

    他又不是饭桶,怎么可能喝得完啊?

    显然,年轻猎人是按自己的食量来供给小少爷,而两人的食量有着天壤之别。

    那边,人高马大的年轻猎人,已经将余下的小半锅粥干脆利落地解决了,这边的仇薄灯努力大半天,最终也只不过将第二碗消灭了一小半。

    端着剩下的大半碗用心熬煮的肉粥。

    仇薄灯有些不知所措。

    根据他的观察,在雪原想要获得食物,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粳米只生在一些温度较高的盆地,紫堇水车前慈姑等只生在不冻冰沼,肉类更是要冒险去打猎。要熬成这么一锅粥,耗费的时间精力,可想而知。

    若是浪费了,简直是过分得不能再过分。

    ——年轻猎人将在雪原比黄金还宝贵的粮食分给你,天寒地冻,还不辞辛苦,去为你采集粳米和果蔬,怎么能这么糟蹋啊?

    正在无措间。

    年轻猎人自然地打仇薄灯手里接过碗,把剩下的粥解决了。

    他动作太过自然,太过干脆利落,以至于将白石碗一块儿叠放进铜锅,起身出门后,仇薄灯才骤然回神,一下子打位置上窜起来,耳朵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,满脸的惊愕慌乱:他他他他他他干什么啊?那碗、那碗可是他刚刚喝过的!

    他、

    他不嫌脏吗?!

    仇家家大业大,不像贫寒门户,一块馍都要掰成两半吃。

    仇薄灯就没见过家里哪个人,会喝其他人喝剩的粥汤——剩菜余羹,向来有下人们去解决。可这动作实在太过非同寻常,饶是小少爷没见过寻常夫妻同杯共饮,同碗共餐,也能隐约察觉其中的奇怪……

    这,这好像不是雪原同胞的慷慨友善能够解释的吧?

    可年轻猎人已经出去了。

    一副完全没将刚刚的小插曲当一回事的样子。

    只剩仇薄灯呆呆站在雪原。

    过了半天,木门嘎吱一声开了,一早上屡屡受惊的小少爷,一个猛抬头,警惕地望向推门而入的年轻猎人。

    他起来得比仇薄灯早,套了件面罩氆氇布料的深黑宽袍,蹬了双暗红的长筒厚底牛皮靴。因要出门干活,右边大袖盘扎在腰里,露出领口袖口镶缀五彩线的立领衬衣,弯腰放东西时,越显行动敏捷,腰身劲瘦。

    仇薄灯的视线落到他腰上,立刻弹开。

    小少爷反应太大。

    图勒巫师起身,问怎么了。

    ——他果然完全不觉得刚刚的事有哪里奇怪!

    ……雪原……雪原酷寒,物资短缺,粮食珍贵,节俭一点也正常。总不能他吃不了,就剩了倒掉吧?仇薄灯找到个合情合理的理由,却总觉得不对劲,又说不出来,郁闷得简直想要去狠狠挠他两下。

    这家伙这两天到底怎么回事?

    怎么老奇奇怪怪的,害得他分不清楚,到底是奇怪,还是不奇怪了!

    小少爷的郁闷太过明显,“不高兴”三个字,几乎就挂在脸上。

    飞过来的不善视线,明晃晃的。

    就像完全没有杀伤力的小猫飞起耳朵,举起点点爪尖,不断哈气——它也许自觉够隐蔽,实则磨爪子磨牙,蠢蠢欲动的模样,早就暴露无遗了。

    图勒巫师迟疑了一下。

    试探性从刚放到的东西里,抽出昨天仇薄灯恼羞成怒,拿来拍他的案板。

    看着有点懵,却犹犹豫豫,主动给自己递“施暴”工具的年轻猎人。

    仇薄灯:“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这家伙是不是专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啊?!他都忘了昨天被他按在腿上的事,非要!非要让他重新记起来!

    “谁要这玩意了?!”

    仇薄灯气不打一处来,忍不住扑过去。

    图勒巫师还在放东西,半弯着腰,下意识一伸胳膊,接住朝自己扑过来的少年。紧接着,背上就被毫无感觉地狠狠捶了几记……毫无杀伤力的几拳捣下来,反倒是暴起发难,奋力捶人的小少爷,疼得险些哭出来。

    这人的骨头,和肌肉,到底是什么做的啊?这么硬。

    手腕被轻轻捏住。

    图勒巫师轻而易举地将自觉丢脸,想挣身出去的仇薄灯单手制在怀里,捏住他通红一片的手腕,仔细查看。

    红痕落在素白的手腕,少年的肤色如雪,星点痕迹都如落梅一样明显。除去气急败坏捶他,捶出来的一片红晕外,还有几道淡淡的指痕……是昨天晚上被他扣住手腕时留下的,绕过腕骨,烙在手腕内侧。

    “你放开……”仇薄灯别过脸不肯看他。

    图勒巫师按住他的肩膀,把人直接抱起来,往屋角走。

    一反常态的强硬。

    起先,仇薄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。

    直到被按着在雪屋毡毯上坐下,年轻猎人半跪着,拉住他的手,将宽大的羊毛衬衣挽起,唇线笔直,给那点其实什么事都没有的红痕涂抹药膏。他一稍有动作,立刻冷硬按住。

    仇薄灯第一次见他这么严肃,这么凶,有点被吓到,又有点……

    有点奇怪的高兴。

    他推了推年轻猎人的手,不好意思地解释:“好啦,好啦,没事的,不用管……”

    话还没说完,就被冷锐的银眸,警告似的,看了一眼。

    打出生以来,被宠得向来无法无天,家里谁管都不管用的小少爷,头一遭,老老实实住口。

    乖乖地坐在床沿,伸着手腕,让人上药。

    他的视线,在屋子里移来移去,一会儿落在壁炉火苗上,一会落在墙壁兽皮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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