揽山雪: 第80章 天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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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雪光与天光一块镀在低垂的睫毛上,根根冷清,落在银灰里像是铅色疏影。唇线抿得笔直,一言不发……仿佛是粘人的豹子被训斥后,蹲在湖边阴影中,不愿意走开,也不愿意出声,就蹲在那里看你。

    ……是真的有点委屈的样子。

    让人很想去拨一拨它的睫毛,再亲一亲它的眼睛。

    仇薄灯有点心痒痒,差点就想凑过去哄他。

    手指刚伸出去,耳边就炸开雁鹤衣气到差点破音的怒叱:“无耻之徒!你、你、你居然还有脸装模作样!”

    雁鹤衣剑都□□了!

    身为靠剑不靠脑的剑修,她也说不出来图勒巫师有哪里不对,但莫名就是让她一口气梗在胸口,看了只想揍人——哪里来的妖魔鬼怪,竟然有胆子当着她的面,给她小少爷灌汤!

    “鹤姐姐!鹤姐姐——”仇薄灯大惊失色,怎么又要打?

    “少爷!你下来,”雁鹤衣怒不可遏,“我非一剑砸碎这家伙的巫术不可!”

    虽然听不懂她说什么,但语气中的敌意显而易见。

    寒芒一闪。

    图勒巫师的直刀出鞘三寸。

    他冷冷地扫向这个阿尔兰的第一求助对象,杀意毫不掩饰。

    “少爷!你看他!”雁鹤衣立刻,“他还想杀人灭口!”

    仇薄灯扭头看。

    图勒巫师抿着唇,苍白的手背下淡青筋脉绷起,腕骨线条锐利,指节雪山瘦脊,紧按刀柄,不愿松开。

    ……好像更委屈了。

    仇薄灯想着,缩回一只手,借着斗篷的掩饰偷偷搭在他肌肉紧绷的左臂上,跟呼噜一只大猫一样,呼噜了两把。

    图勒巫师终于勉强将图贡直刀推回去。

    “少爷!”雁鹤衣额头青筋都在跳,身为剑修的世界观,在这一刻被刷新,她不敢置信——这家伙刚刚看她那一眼,杀意可是实打实的,少爷一扭头,居然立刻作出一幅可怜相???

    有生以来,雁鹤衣第一次如此憋血。

    “好啦好啦,”仇薄灯一边在斗篷底下轻轻拽图勒巫师的衣袖,一边好声好气安抚快要再次暴走的雁鹤衣,“鹤姐姐,先处理正事先处理正事……沈方卓那些家伙呢?还有苍狼族的,我还有事想问问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雁鹤衣狠狠瞪了图勒巫师一眼,含恨将剑也推了回去。

    “他们被关在地窖里。”

    顿了顿,雁鹤衣脸上掠过一丝阴霾。

    “少爷,”她咬了咬唇,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,许久,“鹤衣该死,鹤衣怀疑,有人把仇家扶风九日的变幻规律,透露出去。”

    静了一会儿。

    仇薄灯轻轻地:“哦。”

    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    走出阴冷的地窖后,强烈的光线刺得仇薄灯不舒服地眯了眯眼,下一刻,图勒巫师的手就伸过来,遮在他眼前。

    晚了一步的雁鹤衣:“……”

    居然有一天,她会在照顾小少爷上输给别人。

    她恨恨地盯了图勒巫师一眼,视线刀子般打他搭在小少爷肩头的手背剜过。图勒巫师根本就是当她不存在,低着头,看阿尔兰的神情。

    “我没事。”仇薄灯眨了眨眼,适应光线后,拉下恋人的手,习惯性与他十指相扣。可能是地窖里的血腥太重,熏得他到现在还想反呕……眼前残留私贩商人的嘴脸,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。

    真奇怪。

    明明也不是第一天见到这些。

    甚至更恶心的都见过。

    世家奢华掩盖的腐臭、脓疮、日复一如,就像桥洞底下的污水一样,汹汹涌过。为了建造飞舟,为了铸造天兵,为了铸造精铁,木头一天不停地燃烧,炭灰与骨灰一起排进河水……无法制止,无法改变。

    只能看着、看着……

    习惯了,也麻木了。

    为什么如今,只不过,隔了短短月余,再见到就恶心得抑制不住想吐出来?

    骨节僵硬的手搭在脊背上,轻轻拍了两下。

    仇薄灯转身,把头埋进图勒巫师的怀里。身为部族巫师浸染的淡淡草药味,就像雪原的云兰一样,清凌凌地,包裹住他。

    见到这一幕,雁鹤衣张了张口,最终什么话都没说。汤也好,巫术也罢,在小少爷的心情面前,统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。

    尽管如此,见到图勒巫师俯身抱起小少爷,就往山顶走时,还是太阳穴一跳,手忍不住又摸上剑柄。

    仇薄灯浓睫耷拉着,有点恹恹,喊了她一声“鹤姐姐”。

    雁鹤衣:……

    她转过身,硬生生当做没看到,没看到小少爷就没被拱了,不生气不生气,佛生气我都不生气……淦!他娘的还是气死了!

    地窖里,被揍得爹娘不认的沈方卓正在计算家主什么时候可以到,就听到“砰”一声巨响,牢门再次被踹开。雁鹤衣就跟一道旋风般,卷了进来,噼里啪啦,一瞬间,地窖里所有私贩商人的脸全歪到了一边去。

    下一刻,又是一阵不带间歇的脆响。

    这群人,就跟向日葵一样,齐刷刷,被扇到了另一个方向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    就在雁鹤衣把被看守起来的私贩商人,连带苍狼部族的人,当做沙包一样,发泄怒气的时候,仇薄灯已经窝在图勒巫师怀里。

    一下一下,揪恋人衣襟处的蓬领玩。

    被擦拭掉的情绪,就像雪原的灰黑炭迹,被巫师抹去,只余下一片干干净净的白。依附缠绕在精神罗网上的雪,本身才是最可怕的污染。它是无声的怪物,蚕食阿尔兰每一次低落,每一次压抑时,沁出的苦郁。

    他把阿尔兰也变成一个怪物。

    一个不会有负面情绪的怪物。

    仇薄灯高高兴兴的,完全没有刚刚在地窖里的难受反胃。

    ——他忘了。

    “阿洛,”他趴在图勒巫师肩头,问,“不回屋吗?”

    圣雪山山系庞大,就连主峰也分布有许多高高低低的山头。尽管是上山的路,似乎不是要回鹰巢的路。图勒巫师应了一声,仇薄灯好奇地自他肩上,看圣雪山的另外一面。他觉得自家恋人有些担心完全是多余的。

    比如怕他看腻雪原的风景后,会想要离开。

    怎么可能看腻啊?

    单单是圣雪山,就拥有无穷无尽的姿态与美丽:雄奇的主峰、蜿蜒的鹰道、纵深的冰谷、秀美的雪脊、日光里的金顶……数不清的峰脉,数不清的冰河瀑布,隐于山穷水尽之后又一处破墨而出的剑崖。

    要看上一百年,才能看遍每一处不同吧?

    想着,仇薄灯听到密集的羽翼拍打声。

    他直起身。

    图勒巫师转过山石——

    山坡左右分开,圣山不冻湖的水顺黑石而落,在日光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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