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河一道: 40-5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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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天边,她找不到想要的驸马,也没找驸马的意愿。

    相顾无言,睐见麦婆子满脸僝僽,易灵愫认命地唉声回应,“我心里都清楚的。往后保准会长一千个心眼,不滥用好心。”

    说着羞赧地抿起嘴,“能叫我情愿端茶倒水的,现下还只有婆子一人。”

    麦婆子被她的奉承话逗笑,脱口道:“那贤妃娘子呢?”

    言讫,见易灵愫的脸色变了变,后知后觉地领会到说了错话,忙朝着地面呸呸几声,颇为心虚。

    一个是亲生的娘,一个是拉扯小孩到大的奶娘。麦婆子心里跟明镜般,她跟李贤妃是比不得的。

    哪哪都比不得,可心里还是憋着股气,一下没捱得住,放肆的话如野马脱缰,不过脑就说了出去。

    易灵愫喉头上下动着,话音些许干涩,“婆子,你与姐姐是不一样的,可也是一样的。你病糊涂了,这话我只当从没听到过。”

    “再好好歇几日罢,起码得歇到清明后。禅婆子都操着心呢,你不要慌。”

    麦婆子能说什么。刚点了点头,揉揉眼的功夫,床边的人影就走到了门前。

    “噢,还有,明日是寒食,灶炉得熄火。”易灵愫忽地回头,绽开笑颜。

    “没事呀,婆子的药照样是热的,病人可不能触冷。且放心,不会有人敢掀我的面子出去告状的。”说罢,食指竖起,放在唇边,轻轻“嘘”了声。

    眼睁睁看着户牖扩开,合上。踅来一卷凉风,刮得麦婆子头皮生疼。

    *

    珍馐阁。

    刚一拨弄开垂落的竹帘,松松饱觑几眼,睫羽便不听使唤地颤起。

    两位男郎并肩而立,恭蔡地站在案桌旁。佳肴碟上的缕缕热气顺着凤向,全倾倒在立人的一方。袅袅淡烟,把阁楼衬得像不真切的仙境。

    檐下铃被红穗围着,发不出清脆的响声。一箴一箴的帘子错落交映,遮掩着易灵愫的身影,莺黄衫子退红裙,静静摆在那里,不曾晃动过。

    偏偏,蔡逯稍稍抬起下颌,分散的目光霎时凝聚。

    他与卓旸一道叉手行礼,“问公主殿下安。”

    藏匿在帘后的身影轻微晃动了下。

    易灵愫抄着手,衫下指节交错,不迭摩挲。

    再四处瞧瞧,噢,原来禅婆子也在场。

    她的眼珠成了精怪,还能自主忽视人。

    “是奴家把二位先生领过来的。”禅婆子搭腔道:“您去看望麦婆子,那厢蔡先生就归了府。这大晌午的,奴家猜您会把两位叫来一同用膳,于是自个儿拿了主意,提前将人带到珍馐阁,省得等下费事跑一趟。”

    听罢解释,易灵愫才示意女使把面前的重重帘子卷起,轻快地迈步过去。

    禅婆子确实猜中了她的心思,她也能领会到婆子其中的用意。

    站着不动,非得摆摆谱,是她心底某股歪念作恶。

    倘若先前也似眼下这般善解人意,和和气气,还有甚坏事会发生?

    腹诽一阵,待看清蔡逯温柔的眉眼后,自个儿的眼角也弯了弯。

    “坐罢。我一人吃一大桌菜,能吃掉多少?剩下些菜,温了又温,吃不完的就倒掉,白白浪费。你俩就帮衬着吃,挑泔水的老汉也轻松些。”

    说着正想端起筷著,就见卓旸猛地往后一退,行了更大的礼。

    “臣万万不敢与公主同席,还请公主收回成命!”

    禅婆子也是一惊,吊梢眼乜着,搞不清眼前形势。

    卓旸古板正经地作揖,言辞激烈强势。可与他同为夫子的蔡逯,已然坐在了易灵愫左侧。此刻,坐下的两人都歪着头,对这贸然而来的动作表示不解。

    易灵愫尴尬地轻笑出声,默默拿起筷著,仿佛拿了个增添说话底气的武器。

    “公主府不是被条条框框封禁的地方。卓先生监督我的功课,是师长。远道而来,是府里的贵客。公主每日食几菜几汤,是国朝定好的规矩,是必须遵守的礼。我一个人的胃口是有量的,可加几双筷著便能减少浪费,于情于理,我都能邀先生与我同席,先生也能与我同席。”

    易灵愫见他不为所动,身子不自主地往蔡逯身侧倾了倾。

    “卓先生你看,蔡先生也坐下了呀。这不是无礼之事。”

    搬出蔡逯,卓旸回绝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禅婆子见场面尚在僵持,想及先前与公主闹了回不愉快,那今日给她解解局,就相当于将功补过了罢。

    于是轻咳几声,“卓先生,我家公主一番好意,你还是莫要拒绝为好。”

    易灵愫接腔说是呀,“明日起便要吃枣锢,喝麦粥。府里还备了许多冻姜豉,都是冷食,吃得频繁,身子也受不了。趁着还能吃热食的时候赶紧多吃几口,别管是谁桌上的,吃得尽兴要紧。”

    话语条条有理,找不出一分差错。

    圆桌正好能坐下四人,而今三缺一,易灵愫揣度一番,开口道:“禅婆子不如也坐过来。你总是伺候完我,才慢吞吞地去屋里去吃饭。明儿寒食,不如破次例?”

    易灵愫眸里满是真诚,纵是素来快刀斩乱麻的禅婆子也慌了神。

    “不行,不能,不合礼。”禅婆子回道。

    她是仆,纵使主家宽容,她也不能逾矩半寸。

    所幸易灵愫兴致好,并未同人计较。

    诚如她先前所劝,两位男郎一掺进饭局,剩菜的确少了些。

    人影幢幢,倏尔聚,倏尔散。女使把菜碟稳稳放在红木托盘上,递嬗走远。

    满瓮山泉水晒得发暖,表面薄薄的一层依旧透着不可撬动的冷冽,可强劲的暖流早已渗透罅隙,向更深处蔓延。

    “暗自渗透是最可怖的事。今日公主邀请你我同席饮食,那明日呢,后日呢。”

    卓旸抱手,靠墙站着。觑了觑蔡逯,见他气定神闲地焚香持卷,恍若什么事都未曾发生。

    若真没发生便好了,也不至于一个气得像要爆的球,一个瘪得像漏风的窗。

    卓旸垂着眼睫,“自打那事后,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心里还有……”

    “还有什么?”

    蔡逯淡然抬眸,问道。

    他褪去了那身温润骨,眉目是化不开冻的霜雪,比寒冬腊月里的冰凌更冷。

    “公主要你做,那做便是。”

    蔡逯挑起香著,捣松玉炉里的香灰,反反复复,搅了又搅。

    卓旸冷笑,不以为然,“纵使公主句句在理,可你也不能开了与她同席的头。国朝是讲求尊师蔡长,守礼讲礼,可又有讲:男,凡非亲非驸马者,不得与公主同席。”

    顿了顿,又稍带质疑地问:“你是要做驸马么?”

    这时她还远远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。

    她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,只是渣渣地想:要是能跟他在擂台上来一发,也是挺有趣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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