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主的剑: 30-4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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蝶。

    谢问樵的双眼微阖,对她的危机视而不见,右手两指抬起,在胸前默默并指捏了一个剑诀。

    顾清澄的世界彻底变成白色。

    她不得不斩破每一张向她割去的白宣,白宣碎裂变成纸蝶,纸张破碎的脆响、随风振翅的扑朔如神祇低语,空洞迷离,摄人心神。

    随着剑诀落下,刀刃般的风墙从她的头顶、背后、眼前,四面八方挤压过来。

    在四方挤压的风墙里,漫天的白宣纸蝶逐渐紧密,变形,变成了一个包裹着顾清澄的圆。

    一个雪白的、由白宣构成的圆,从外面看的话,像一个巨大的茧。

    茧是圆,圆是乾坤,乾坤是无限。

    顾清澄的呼吸与万千蝶翼共振。

    卦象在雪色蝶翼间流转,她抬起头,看着空气里绵密的纸蝶群升空,聚拢,凝聚成坚决陨灭的流星,定格,带着必死的爻辞,向茧中人无情坠落。

    她将被纸茧绞杀。

    如果不是亲眼所见,顾清澄从未想过,桌上的柔软白宣,能成为如此华丽又凛冽的杀器。

    这是谢问樵用内力驱动的,真正的乾坤阵。

    一方天地,无尽杀机。

    而无尽的杀机,来自于她手中的剑。

    每一次斩击都在分裂新的蝶群,而她的反抗,是阵法最丰沃的养料。

    无尽的纸蝶覆上身体,纸茧越来越紧,将她的身体裹紧,包围,仿佛要在她尽断的经脉里一寸寸生长。

    她听见纸茧外,谢问樵冰冷的佛偈从四面八方渗来:

    “以杀破阵者,终为杀所噬。”

    手中剑无力垂落。

    谢问樵听见了剑落地的声音。

    他叹息了一声,轻轻地抬起了手指。

    年轻人总是需要教训。

    教训得……差不多了。

    他在叹息的刹那,却看见坐在面前的,被纸蝶覆盖的人,身形暴起!

    她确实没有剑。

    纸蝶覆盖着的人,伸出了一个白色的拳头。

    但这白色的拳头,却并不冲他而来。

    谢问樵顺着拳头的方向看过去。

    他看见雪色纸茧束缚着的少女,在走马灯般扭曲的空气里,带着毁灭的势头,向封闭空间里唯一的灯火,呼啸而去。

    飞蛾扑火。

    他的心里突然有些发毛。

    下一息,火舌舔上纸蝶,整座杀阵突然开始凝滞。

    只需要一豆灯火,就能点燃所有的纸蝶!

    纸蝶在火焰中腐败,宣纸的白与火焰的赤在她周身交织,恍若两重天在她的血肉之躯上撕裂重组。

    谢问樵愣住了。

    她这是……以身侍火。

    在纸蝶彻底衰败之前,火光里的纸茧升腾,炸裂,少女在火光中破茧而出,火焰与纸蝶随着她的发丝飞舞,向他所在的方向扑来。

    似是火焰蝶从天而降,挟着焚身之势,要落入他的怀中。

    一往无前,同归于尽!

    “痴儿!”

    谢问樵终于不再端坐。

    他的双手抬起,结了一个复杂的八卦印,道袍刹那间炸开千重雪浪,周遭的药柜、书架轰然拔高,又倏地坍塌——

    在火光里升腾的密闭厢房,瞬间四门大开。

    “走水了!”

    当书院的小厮们拎着水桶冲进厢房时,屋内早已空空荡荡……

    谢问樵的雪白眉毛被烧焦了半寸,道袍的底部也已沾满黑灰。

    相较之下,湖心浸着的少女更狼狈三分——

    这是一座巨大的地宫。

    地宫的中央,有一座湖泊。

    顾清澄泡在地宫的湖里,全身浸湿,牙关发抖,好似进入了梦魇。

    谢问樵在熊熊燃烧的少女扑向自己的最后一刹那,改变了她前扑的轨迹。

    在这同一刹那,他启动了通往第一楼的机关。

    少女从厢房的空门里急速下坠,直直没入湖心之中。

    他站在湖边,看着冰冷的湖水湮灭她身上的纸蝶与烈火。

    谢问樵的眼里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当最后一簇火光被湖水吞噬时,少女忽然睁眼,眸中跃动的,是孤狼撕碎陷阱后的戏谑。

    “你那些……花里胡哨的,杀不了人。”

    这是她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。

    谢问樵看着湖中的她,忽然意识到,自己被耍了。

    他真把她带到了第一楼。

    他忍不住啐了一口。

    顾清澄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梦魇里。

    果然,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怕火。

    五岁的大火、母妃的怀抱、皇帝的怜悯、琳琅的侍奉……

    万事尘烟如走马灯前在她眼前亮起。

    直到最后,她在梦魇的尽头,看见了孟沉璧苍老悲悯的脸。

    “诊费一千钱。”熟悉的嗓音混着药香。

    “这算我救了姑娘的梦魇。”

    一刹那,梦魇四分五裂。

    她倏地睁开眼。

    她突然想起了第一次昏迷,是孟沉璧给她灌下的那碗药。

    喉间仿佛还泛着那碗药的苦涩。

    孟沉璧说,以后再也不会犯梦魇了。

    骗人。

    她在心底苦笑——

    孟沉璧是个骗子,不仅没有治好她,还把自己也种进了她的梦魇里。

    她叹了口气,环顾四周。

    她像个死鱼一样,半个身子躺在湖边上。

    “有人在吗?”

    顾清澄有些茫然地开口。

    空荡的湖边只有她的回声。

    她有些搞不清楚状况,老登想杀她,她反杀了老登……

    就……掉进了湖里?

    然后,这是哪里?

    “这就是第一楼。”

    谢问樵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。

    顾清澄浑身一震,回头看他。

    谢问樵的脸色不是很好看。

    见她醒了,无奈地挥挥手。

    七个知知从黑暗处跑来,七手八脚地把她捞起。

    一番折腾后,修整完毕的顾清澄再次坐在谢问樵的面前。

    谢问樵正襟危坐,但这次的态度明显松动了不少。

    “看来,谢大夫舍不得杀我。”

    顾清澄轻笑道。

    这一次,她和谢问樵的谈判,历经生死周旋,倒比先前更添几分赤诚相见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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