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缠枝: 40-4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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里里外外都站着人,几个月前那个漂到吴家村,一直半死不活的男人终于醒了, 大家都新奇地凑过来看。

    男人身形清瘦,即便面色憔悴, 眼下乌青, 披散着头发,也依旧看得出姿容的俊朗清丽。只是他此刻眼神空茫,仿佛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迷雾,怔怔地望着屋顶茅草,对自己身处何地、周遭为何如此喧闹, 全然不解。

    蔺檀头脑昏沉,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大梦,醒来不知身在何方,连自己姓甚名谁都是想了许久才记起来的。

    他出身泸州蔺氏, 太爷那一支进京做了官, 但是到父亲这一代就不行了, 隐隐有没落的趋势, 只是前人积攒下来的家底太厚,百足之虫, 死而不僵,倒也能挥霍个几十年, 因此看上去依旧富足高贵。

    蔺檀茫然若失, 眼前说话的那个人应该是大夫,但说的话蔺檀听不太懂,什么昏迷,什么叫躺了几个月。

    他脑中的记忆混乱异常, 知道自己是谁,来自何方,但是为什么出现在这个小茅屋里面却丝毫没有头绪。

    “啥,没听清,你叫什么写下来。”

    一个留着山羊胡,穿着粗布衫的老者挤到床边说。这人躺了几个月,嗓音粗粝,同鸭子叫似的,根本听不清说的什么。

    大夫递来纸笔,问道:“识字不?”

    蔺檀点点头,“识……”

    他隐约记得自己是参加过科考的,有没有考上就不知道了。

    蔺檀接过笔,准备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,临到落笔,又一顿,随便扯了个名字,“我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,只知道似乎姓苏。”

    说罢,又作出头疼的样子。

    他还不知道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,便不能将家世身份全部和盘托出。

    大夫只好看向蔺檀,“那你可记得自己家住何方?”

    蔺檀努力在混乱的记忆中搜寻,“也忘了。”

    大夫叹了声气,得,什么也不记得了,连自己叫什么都说不清,他颠三倒四说了好几个名字,一会儿是苏,一会儿是李,怕是将自己名字的和别人的都记混了。

    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,有的人伤得重,撞坏脑子,幸运点的还知道自理,运气差的直接摔得半身不遂,变成只会尿裤子的傻子。

    这男人运气已经算好了,还会说话,听得懂别人问的什么。

    “敢问,此地是……”

    蔺檀哑着声音道。

    “梅溪镇吴家村,隶属安平府。”

    安平府……

    蔺檀低声呢喃,思索着此地在何处,他试图想起自己因何来到这儿,结果越想越吃力,头疼欲裂。

    大夫走上前,伸手摸向他的后脑勺,“冷静,别胡思乱想。”

    那里的硬块已经消下去了,他按了按,蔺檀顿时一皱眉。

    “有些疼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可记得今年是哪一朝?”

    蔺檀想了许久,脑袋里一团乱,喃喃说:“似乎是安庆二十一年。”

    “屁的安庆二十一年!”大夫一拍大腿,声音洪亮,“那都是四年前的老黄历了!新皇早就登基,今年是嘉宝三年了!”

    蔺檀一听,心里却丝毫没有头绪,他完全没有这几年的记忆,甚至连过去二十年的都混乱不堪,家住京城何处?可曾婚配?有无功名?这些至关重要的问题他一个都回答不了。

    吴春娘正领着自家两个小娃娃挤进了人群,她听到大夫的话,惊讶地睁大了眼:“老程大夫,这、这是咋回事?他这脑子……”

    程大夫叹了口气,收回手,对吴春娘和众人解释道:“看样子是脑袋撞坏了,瘀血未散,影响了神智,许多事情都忘掉了,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啊?那……那可咋办嘞?”

    吴春娘看着床上的年轻男子,脸上露出愁容。

    蔺檀被周围七嘴八舌的谈论声弄得头痛不已,他只觉得自己睡了许久,一睁眼就来到个全然陌生的地方,围在周围的人还一个都不认识。

    他想要从脑海中思索出什么,但越想头越疼,一阵眩晕过后,蔺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
    若真是摔伤了脑袋,那他再怎么想也是徒劳,不过他能分得清,他心智还是正常的,能写字,能读书,现在也能背得出少年时看过的文章。

    他抬起头,不动声色地环顾这间简陋的茅屋,土坯墙,茅草顶,用具粗糙,可见此地主人家境普通,墙角堆着些草药,鼻子间也满是汤药的清苦味,方才那老者应当是个大夫,说话的是住在附近的村民。

    “不管如何,在下先多谢诸位救命之恩。”

    蔺檀声音依旧虚弱,但语气清晰,他试图撑起身子行礼,却被吴春娘慌忙按住。

    “哎呦,可使不得!你躺着,好好养着就行!”

    吴春娘连连摆手,面对这般客气,反倒有些无措。

    蔺檀依言坐好,目光再次转向那位程大夫,“劳烦先生,依您看,我这伤势……除了记忆有损,可还有其他大碍?需要如何用药调理?”

    大夫捻着胡须,“外伤都好得七七八八了,但是也不能大意,还需仔细养上许久,你呀,得亏是年轻,身体尚在盛极时,不然换做别人,坟头草都半个人高了。”

    “就是脑袋里那瘀血麻烦些。我开几副土方子,你先吃着,能不能想起来,啥时候能想起来,这就看天意了。关键是静养,不能再磕着碰着,这种东西,强求不来。”

    蔺檀点头记下。

    待大夫写下药方,蔺檀摸了摸身上,原本的衣物早已不知所踪,换上的是一身粗糙的葛布衣衫,自然身无分文。

    方才听那程大夫所言,他怕是在这茅草屋里躺了有好几个月了,这么多天受人照顾,又吃了许多药,蔺檀早就欠了一笔数目不少的债。

    看出他心中所想,程大夫冷哼一声,“罢了,再收留你几日。”

    一旁的吴春娘性子爽利,“哎呀,先治病要紧!钱的事慢慢想办法,我多做几个筐子卖了就是。”

    她打算像之前一样,下次进城卖竹筐时,多绕些路,去人多口杂的茶铺码头打听打听,看有没有京城来的客商,或是寻人的消息。

    接下来的日子,蔺檀便在吴家村住了下来。他身体虚弱,大部分时间只能卧床休息,精神稍好时,才能下榻走动两圈。

    眼下尚不知自己流落至此的原因,若是被人所害,此刻就将自己的身份名姓全盘托出,容易惹来祸端。

    在茅屋养伤的几日,蔺檀逐渐从村民们口中得知,此地与京城相隔千里,几个月前,上游的栗城确实爆发了水患,死伤惨重,不少百姓被洪水卷走,尸体顺江而下。

    他是被那位叫做吴春娘的农妇在村外那条支流河口处发现的,吴春娘说看到他时,他浑身是伤,重伤昏迷不醒,衣服上也全是血,身上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。

    栗城水患……

    蔺檀靠在床头,神情凝重,一个京城人士,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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