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般旖旎春迟迟: 60-7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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抽刀,银光乍闪,似有长空劈月的森冷直冲众人面门。

    待众人回过神,邱老爹已被凌云捅了个对穿,像条搁浅多日的鱼,动也不动挂在锋利的绣春刀身,深红色的血液汩汩往外冒。

    凌云:“好了,你已经是尸体,我可以跨过去。”

    众人:“……?”

    几声更响亮的惊叫和哀嚎再次响起,而后骤然戛然而止,晕倒的晕倒,逃窜的逃窜。

    此夜,邱府上下鸡犬不宁。

    宜和宫正殿,邱贵妃的一颗心也同样不安宁,失手打翻了剔红漆托盘,套着尖细金护甲的手指颤颤地指着跪在地上的崔逞乾,声音却仿佛被卡在喉咙,好半晌才摇着头,挤出了一线沙哑:“你,你,你这个孽畜,那是你堂舅,亲堂舅啊!下一步你还要谁死?你亲舅舅?亲外祖父?”

    “儿不敢,儿只是为了您,也为了自己!”崔逞乾膝行上前,抱着母妃痛哭流涕,“此番若非吴指挥卖了我一个人情,堂舅就要被抓去北镇抚司。那种地方,鬼进了都得拉磨,依堂舅的性情,怕是不等第二道刑罚便都招了!”

    邱贵妃别过脸,默默垂泪。

    堂兄自小与她最亲厚,还救过她的命,这些年更是依靠堂兄的贴补,她在宫里如鱼得水,过得比任何妃嫔都体面,如今什么都没了。

    她不是哭堂兄,而是哭自己的未来。

    她可以和着血泪接受年轻貌美的嫔妃分走自己的宠爱,却决不能接受吃穿用度输给旁人。

    那是年老色衰的她仅有的体面。

    崔逞乾:“堂舅死了,您只是暂时委屈一下;堂舅不死,咱们娘俩可就要死了……”

    邱贵妃一个激灵,直勾勾瞪着他,目光里透着不容错识的惊恐。

    崔逞乾:“凌榆白是父皇的人,魏大珰更是惟父皇之命是从,儿的手根本伸不进北镇抚司,唯有把死人留给他们,方能保住青山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。”

    “凌榆白……”邱贵妃迅速擦了擦脸,拧眉想起了什么,“他父亲可是凌怀槿?”

    前大理寺卿。

    崔逞乾用力点头说是,“当年凌怀槿渎职案闹得朝野沸沸扬扬,本该满门抄斩,父皇念其劳苦功高,也念在范阳卢氏的情面,只流放了凌氏夫妇,发卖凌家一多半仆役,其余全部轻拿轻放。”

    之后,皇帝偶然发现凌榆白小小年纪聪明伶俐,便收养送去了北镇抚司。如今他不仅拿回祖产还平步青云,自然对皇帝忠心不二,竭诚尽节。

    他谁都敢得罪,连东宫的情面都不给。

    崔逞乾试过几次,一点交情都攀不上,拿此人无可奈何。

    腊月十八大寒,京师迎来了一场极寒,鹅毛大雪飘了一天一夜,街市雪深及膝,车马不得行。

    连朝会也不得不延后数日。

    而皂河县夜尽天明,无雪,天朗气清,碧空如洗。

    当浅金色晨光笼罩民众面黄肌瘦的脸,一切就有了生机。

    然而大昭的冬天都差不多,早冷晚冷都得冷。

    临近年关,家家户户都要过冬还要防疫,炭火逐日吃紧,穷闾阨巷已冻逝了多名老人。

    棉花是重要物资,供不应求,官府也无能为力。

    风烛残年的老人最怕冬季,熬过去便是一春,熬不过就没了。

    腊月廿二,迟来的一场大雪纷纷扬扬。

    程芙穿了三层棉袄,仍是冻的直跺脚。

    崔令瞻花大价钱也只能买到最普通的木炭,白天取暖,晚上立即熄了,因味道大且不安全,燃烧时也不敢封闭门窗。

    程芙十根水葱似的手指一夜之间冒出数颗冻疮。

    学堂暂时没法讲了,因为冷。可她一根筋,仍是每日上衙,与荀叙、范吏目缩在东厢房烤着火开例会,翻阅疫情进展,调整方剂。

    普通木炭烟味实在大,程芙忍不住打喷嚏。

    荀叙:“阿芙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程芙漂亮的眼睛看向他。

    “再有六日便是除夕,县民的情况也很稳定,剩下都是些善后的事务,我便和范吏目商量过,明日起你便未时过来点个卯,不用待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程芙愕然,嘴唇动了动。

    荀叙:“范吏目年纪大了,岂能挨冻,我也觉得冷,不是单独为你破例。”

    太冷了。

    他也没经受过这般艰苦。

    程芙:“好,我听你的。”

    荀叙本想问问她的情况,想把木炭分给她,忽然又想起她什么都不缺,跟在毅王身边,应是事事不需要他来操心的。

    于是,他变得沉默。

    可还是亲自送她回去。

    两人并肩而行,尚未走出二进院,庑廊尽头出现了熟悉的身影。

    荀叙:“王爷。”

    “王爷。”程芙仰脸看看崔令瞻。

    崔令瞻淡淡“嗯”了声,旁若无人解下温暖的狐裘斗篷,将程芙包裹,展臂揽她入怀,接她回家。

    “荀大哥,我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荀叙目送两人离去的背影。

    待一回到自家暖阁,崔令瞻不悦道:“大哥,谁是你大哥,怎不见你叫我声哥哥?”

    程芙揣着手,道:“崔大哥。”

    崔令瞻:“……”

    此间虽是暖阁,也就睡觉前吩咐人烧了会儿炕,终究比不得真正的暖阁,但好歹没那么冷了。

    省下的柴火则要烧热水加烘暖浴房以供崔令瞻和程芙擦洗。

    晚上灯一熄,程芙立即爬进被窝蜷成一团,崔令瞻贴着她后背,把她抱在滚烫的怀中,她感到温暖和舒适,抵触他的力气便小了些。

    “王爷,我头晕,肚子痛,还冷。”

    “知道,你每晚都要跟我说一遍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程芙顿了顿,又道,“上回你喂我吃的真是太医署新研制的避火丸?”

    “如假包换。他们根据你原本的配方稍加精进,已对身体全无害处,不信下回我陪你一起吃,你一颗我一颗。”

    “你做梦,我不舒服,我不要跟你做那种事。”

    崔令瞻把头埋进她颈窝,不说话。

    程芙忍不住问:“既然已无害,可否在民间推行,也好让妇人少受些苦楚。”

    “推行不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不是成本太高?”

    “是,一般人买不起,不过世家门阀倒是可以,也算帮到了少部分人。”崔令瞻把衣衫丢出被窝,一身结实流畅的肌肉。

    被这样的他搂紧,程芙都快要出汗。

    “阿芙。”他说,“其实嫁给我没那么糟,你这般仁慈大爱,燕阳有你这样的王妃,百姓一定很幸福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行,你放开我!”

    “你不是说冷,我帮你焐热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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