沧浪台: 16、北境旧梦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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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16章 北境旧梦(一)

    入秋后, 长亭崖的枫叶慢慢变红。

    时亭悄悄去祭拜了葛韵好几次,有时能碰到那名玄衣人,但对方总是一副若即若离的样子, 问他是谁, 他不肯回答,让他离开, 他又不肯。

    渐渐地, 时亭不再多言,默契地和对方一起祭拜。

    时亭注意到,他每次手里都拎着坛北仓酒。

    最近的一次祭拜,时亭又遇到玄衣人了,便率先开了口:“好久没喝这酒了,阁下介意分我一杯吗?”

    玄衣人似乎很意外时亭的搭话, 愣了下,对他比了两根手指。

    “两文一碗?”时亭问。

    玄衣人发出一阵轻笑, 示意他伸手。

    时亭狐疑地伸手,心想总不能是二两银子一碗酒吧, 那他还不如命人从北境带一坛回来。

    玄衣人托住时亭的手掌, 以指为笔写道:“饮两杯就醉的人,切记少喝点。”

    时亭一愣,惊讶地看向玄衣人。

    军中将士常年饮酒, 但他的酒量却不太行, 像北仓酒这种烈酒,一碗就能醉得飘飘然,二碗直接不省人事。

    此事只有以前的镇远军亲随知道,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死在了当年的北境兵变中。

    时亭迫切地想要追问,玄衣人却已经退后, 转身消失在夜幕里,将一整坛北仓酒留给了他。

    还有幸存者吗?

    时亭心情复杂地揭开酒封,喝了一口,喉咙顿时好似一团火在燃烧,耳畔仿佛又听到了北境的震天号角,霹雳马蹄,还有风沙中的叮当声。

    以前凯旋时,阿柳总会站在定沽关外的山坡上等他,腰间挂着一个铃铛,手里抛着枚金钱镖。

    铃铛是为了防止风沙里走丢找不到人,上面刻着阿柳的名字。金钱镖是一枚两面都是正面的废币,是时亭调查私币铸造时捡到的,阿柳看到后就是他的了,他很喜欢拿在手里抛着玩,以至于后来都能用抛币的次数估测时间。

    102下。

    阿柳曾告诉他,从看到黎山山脚归来的镇远军,到和时亭会和,需要抛金钱镖102次。

    时亭便记下他抛掷金钱镖的速度,每次回来经过山脚时,就开始按这个速度数数,等两人在山坡上碰面,就把各自数的次数写在手心,然后比对,看是不是一样的。

    大部分时候,他们的数是一样的,十分默契。这也成了只有两人知道的小游戏,且两人百玩不腻。

    又是一阵秋风,凉得刺骨,时亭拉回遥远的思绪,眼前只有一座孤坟。

    他突然很想大醉一场,但只犹豫片刻,连第二口酒都没喝,就全部倒在坟前。

    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,他的一生都在教会他这个道理。

    远处密林,乌衡隐藏在一颗松树下,等着某人像以前一样,被自己二碗酒就倒的话激将到,然后喝个大醉。

    到时候,他就能看到一个和平日完全不同的醉鬼,会絮絮叨叨个没完,还会指挥他干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,比如给高将军的爱马编小辫子,在曲丞相的扇子上画小人,还会去河里用惊鹤刀叉鱼。等到酒醒,这个醉鬼又恢复成平日里的冷清模样,但脸和耳朵还是会红半天,出卖主人那张薄如蝉翼的脸皮。

    但乌衡等了半天,时亭只喝了一口,然后就上马走了。

    啧,长大果然不好骗了?

    乌衡悻悻然,抛了次金钱镖,心想,算了,是正面,只能原谅喽。

    八月初,宣王苏元鸣南巡回京。

    苏元鸣没有跟随南巡队伍一起,而是和妹妹苏浅先行一步,早五天到达帝都。

    时亭和时志鸿也早早得到消息,一起到城南郊迎接。

    “怎么还不到呢?”

    时志鸿一遍又一遍地整理自己的新衣裳,紧张地直搓手,“早知道我也请旨陪铭初南巡了。”

    时亭直言:“你是想去陪浅儿吧。”

    “胡说!”时志鸿拍了拍自己胸膛,“我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吗?我明明是想陪兄弟出生入死!”

    话音方落,长道拐角出现一男一女两道人影,快马踏尘而来,皆是江湖侠客的短打装束,飒爽英姿,气度非凡。

    正是宣王苏元鸣,还有其妹寿宣郡主苏浅。

    “浅儿!”

    时志鸿大呼一声,尥蹶子就朝苏浅跑,苏浅赶紧勒住缰绳让马停下,马匹嘶鸣地扬起前蹄,差点给了时志鸿一下。

    “你乱跑什么!”苏浅下马,后怕地给了时志鸿肩膀一巴掌,“吓死我了,踩死你得了!”

    时志鸿揉了揉肩膀,嘻嘻哈哈道:“你才不会让我受伤呢,对了,你看看我今天这身衣裳,是不是格外风流倜傥,喜不喜欢?”

    苏浅上下打量了一番,皱眉道:“一般,还不如你穿朝服好看呢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是最喜欢紫色吗?”时志鸿也不气馁,上前帮苏浅牵马,认真思考道,“看来我的审美果然不行,压根夺得不了我们苏浅大侠女的青睐。”

    “谁要你夺我芳心了,烦人!”苏浅扭头看向时亭,激动道,“时大哥!”

    时亭微笑道:“五年不见,浅儿越来越有侠女风范了。”

    苏浅自小便不是娇滴滴的姑娘,特别有主见,胆子比很多男孩子还大,比起做锦衣玉食的郡主,她更喜欢江湖的逍遥生活。

    这些年,她很少待在帝都,一直在外游历,每次苏元鸣出京巡察,她都能帮上不少忙。

    “什么侠女风范啊,就是看谁欺负人,就上去揍他,揍不过就跑。”苏浅笑着爽朗,“倒是时大哥,你这五年藏得可真严实,我哥只告诉我你是假死,根本不让我们知道你在哪里,更不让我们去找你。”

    时亭看向牵马过来的苏元鸣,道:“是我不让铭初告诉你们的,而且他后来也不知道我在哪里。”

    苏元鸣眼里难掩重逢的喜悦,道:“不管怎样,你回来了,我们四人又凑到了一起,往后无论发生什么,齐心面对就好。”说着像以前一样对时亭伸出拳头。

    时亭举起拳头和苏元鸣碰了下,道:“我明白。”

    两人无需多言,对话外之意心照不宣。

    有关中毒一事,时志鸿一知半解,苏浅完全不知道,只有苏元鸣知道的最多。

    七年前,时亭中了半生休,毒发后差点死在戈壁滩,后来虽被苏元鸣救回,却几乎成了废人,只得假死逃脱北狄视线,四处求医问药。

    五年前,北狄入侵大楚,时亭这才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,力挽狂澜击退北狄,并将身为主犯的耶律氏驱赶至理木江外。

    彼时,时亭因连连征战,劳累无度,体内半生休侵入五脏六腑,不仅频频发作,而且痛不欲生,根本没有精力再领兵打仗,更没精力回朝跟那群老狐狸斡旋。对此,崇合帝没跟时亭商量,强行设计了他的第二次假死,让苏元鸣秘密送去江南养病,并勒令他这辈子不许再踏进帝都一步。

    时亭到江南后,也曾以为此生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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