斐然: 165-17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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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儿,人生没有这么多巧合。

    你的病是寡人造的,你遇上的修士,也是寡人仔细挑选后送去的,只可惜……你的境界停留在坐忘境后,再难进分毫。”

    申屠康愣怔原地,满眼不可置信,几乎缓了好久才反应过来,面上渐渐浮起欣喜。

    “父皇,你早就知晓儿臣与众不同,这才把我派去南瓶洲,请了修士悉心教导……”

    人皇轻笑一声,低声感慨。

    “上一个孩子也如你这般,把寡人想得这样好……”

    “阿蘅!”

    圣宫娘娘出声打断,声音中竟带有一点怒意。

    “好,我不多说。”

    人皇轻叹口气,对眼前之人道。

    “康儿,你是寡人最与众不同的孩子,只是宫中争斗明显,父皇不得已才将你送出宫去。

    如今时机已到,这天下该交到你手中了,以此诏书为证。”

    申屠康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,待丁仪将诏书送来时,他展开一看,逐句细读,的确是货真价实的诏书,竟将他立为太子。

    他们这一族并不长寿,甚至可以算得上短命,活得最久的先祖也才到四十,其余的大多在三十六七便殒命而去,故而不论是生育子嗣或是立太子,都要比常人更早一些。

    他早就知道会是自己,早就想过会是自己!

    申屠康欣喜若狂,抬眸看向人皇,眼中竟隐隐有湿意,只是心中感慨还未抒发,笑容便僵在唇角,轰然倒地。

    “如此也算是含笑而去,不留遗憾罢?”人皇侧目看向身后,“对么,白露?”

    圣宫阖上双目,不再言语。

    人皇摇了摇头,轻车熟路地将攀上铜鼎,翻身跃入其中。

    “白露,如果没有他们,我如何能陪你数百年之久?

    如果没有他们,谁又能想到,凡人也能修行?”

    “——开始罢,亚父。”

    丁仪早已站在申屠康的身侧,静静望了许久,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听到人皇开口后,他才缓缓抬起头,念诵一段往生心经,随即扬起拂尘。

    密室内顿时灵光大作,丁仪抬手结印,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玉珠从申屠康体内浮出,散着淡淡的辉光。

    人皇蹲在铜鼎中,眯眼看去,眸中浮现些许迷醉之色。

    “好一枚轮转珠,若非密教相赠,你我又岂能拥有这通天之物?”

    小林斐然挤在墙角,双手紧紧捂住口鼻,瞳仁震颤,满眼惊骇。

    她的目光不由得被那枚珠子吸去,细细观望时,脊背处竟划过一抹寒凉之意——

    那是一颗珠子,却并不圆润。

    有的部分凹下,有的部分却又伸长突出,形状十分古怪。

    它被人皇接过,放于掌心处,在四周灵光的照射下,于书架之上投出一面清晰的影子——

    仔细看去,竟如同即将长出手脚的婴孩!

    林斐然呼吸一滞,心神震荡。

    然而这抹影子只是一闪而过,除了她正好看见外,竟谁都没有注意。

    圣宫早已闭上双目,盘坐于地上的牡丹中,丁仪仍旧望着申屠康,念诵心经,人皇专注地看着掌中之物,十分珍惜。

    摩挲片刻后,他将珠子吞入腹中,喟叹一声。

    “亚父,可以开始了。”

    丁仪缓缓抿唇,抬手将申屠康的尸身扔入铜鼎之中。

    忽然间,地上绘出的牡丹如同真物一般轻轻颤动,似在迎风。

    摇摆间,茎叶与花瓣上绘出的阵纹胡乱交错勾连,白露坐于其间,信手拨弄,这样几乎令人目眩的纹路竟严丝合缝地嵌于一处,连成一个十分巨大的法阵。

    法阵并不拘于这间密室,而是向外延展而去,不知探入何方。

    须臾间,道道精纯的灵光顺着阵纹涌入,全都汇聚于屋中那尊铜鼎之下。

    而在铜鼎之中,人皇抽出一柄小刃,正慢条斯理地顺着申屠康的后颈剔下,随后接过丁仪手中的药瓶,顺着打开的脊背将药滴入——

    一时间,申屠康的身躯块块裂开,如同湖水之上被崩开的冰面一般,绽裂、分离、脱落。

    人皇喉口处亮着淡淡的微光,正是那枚轮转珠的光芒。

    他开口,声音却如蛇鸣一般嘶哑,一声叹息后,他尝试着挤入申屠康的体内。

    林斐然下意识闭上双眼,不敢再看下去,可其余感官仍旧在运转。

    血肉挤出的滑腻声响犹在耳畔,间或夹着一点细碎的骨裂声,时不时坠下的血液滴答,空中传来一阵挥散不去的腥味。

    或许过了很久,又或许只是几刻,这动静终于停下,双目紧闭之余,她又听到人皇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亚父啊,失败了,这孩子的身躯与我六成相合,已然是最合适的,却还是融不进去。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十分平静。

    夺舍不总是成功的,从亚父选中他,带他如此轮转开始,只成功六次,却数不清是第几次失败。

    没办法,凡人如要夺舍,便只有这样腥冷的法子。

    不断地从自己的子嗣中选出一人夺舍,轮转复生,至今快有两百年,而他在人皇这个位置上,也坐了将近两百年。

    史书后半册中,骂的是他,夸的是他,竟像是游戏人间一般,或知或罪,早已无法在心中掀起半分波澜。

    “这个孩子,到底还是差了一些。”

    丁仪并未回答他的感慨,只是开口道:“将珠子吞下罢,它不可离人太久。前不久我便测过那些皇子的根骨,其中一人与你九成相合,不会再出差错,过两日将珠子转入他体内,送出宫罢。”

    “哪个孩子?”

    “阿蘅。”

    “哦?我倒不知,子嗣中竟有人与我同名?”

    人皇将轮转珠咽下,眯眼回忆许久,可惜他记忆中实在有太多人,一时竟想不起是谁。

    白露双目紧闭,面色较之先前更为苍白,却还是哑声开口。

    “你不是叫申屠陆吗?申屠蘅这个名字……如今除了我,又有谁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,我如今叫申屠陆,但儿女总不能与父亲同名,便将那孩子改名为期罢——第七个‘我’。

    寡人会好好等他长大。”

    人皇与丁仪对话轻巧,状似闲谈,在这十分充盈的灵气中,二人向外走去,随即脚步一顿,向后方看来。

    白露并未跟随,而是紧闭双目走到铜鼎旁,一块又一块地将人捞出,双手微颤。

    人皇看着,意味深长道:“我记得,他小时候很讨你喜欢。方才与他一道来时,你总要走他前面,不肯回头看一眼,是不是怕自己看见他长大后的模样,不忍心?”

    白露抿唇不言,等到将人带出,放入灵盒之后,她才开口:“……你小时候,也很讨我喜欢。”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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