坤宁: 80-9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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了。

    这当然不是很下得来台。

    但姜雪宁那时也没别的办法,脑袋里转着转着便强行为自己找好了理由:这病秧子走两步就要倒的模样,别说出去抓个什么山鸡野兔,就是出去摘些野果,说不准一个踉跄都能在林野里摔断腿,到那时她岂不是还要琢磨怎么背这人一起走?那可划不来。

    所以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。

    于是田庄上那些在京中贵人们看来十分不入流的本事,终于派上了用场。

    冬日山林里并没有果实。

    但她手脚并用费神折腾了一座陷阱,竟运气极好地抓住了一只蠢笨的灰毛野兔,便一路心情极好地抱在怀里回到了山岩下面。

    山野里的笨兔子没有见过人,刚被抓的时候,还死命扑腾。

    可大约是姜雪宁抱得舒服,没一会儿它就安然地待在她怀里了。

    她忍不住高兴地向上面坐着的谢危炫耀:“看!我抓到的兔子,乖不乖?”

    谢危听见声音,终于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,也看了她怀里抱着的兔子一眼,那眼神里是超尘的淡漠,甚至也许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怜悯。

    姜雪宁还伸手摸着它柔顺的皮毛。

    谢危平静地问她:“生火么?”

    那一瞬间,她整个人身子都僵硬下来。

    眨了眨眼,望着谢危回不过神。

    因为,直到谢危问这一句,她才忽然想起:抓这只兔子来,是为了果腹,她和谢危已经有些时辰没吃东西了,很饿,很饿。

    她站在那里不回答。

    谢危等了她有一会儿,待天色都暗下来时,大约是知道她回答不了,便没有再问,而是小心地将那张琴放到了一个妥帖不受风雨的角落,才走到一旁去,拾柴生火。

    火堆燃了起来。

    周遭的温度也渐渐上来,并不很炽烈的火光在浓稠如墨的黑夜里浸染开,照着她抱着那兔子不松手的身影,摇晃着投在地上。

    谢危站到了她面前来。

    他高出他许多。

    旁边火堆的光映在他的面上,因轮廓的深浅而有了不同的明暗,一双幽沉的瞳孔里聚拢了光华,只向着她伸出手,要接过那兔子去。

    姜雪宁下意识抱得紧了一些,抬起头来望着他道:“我们、我们要不吃别的吧,我、我再去打个别的东西来……”

    谢危沉默地注视她:“那下一个你舍得吃吗?”

    她站在那里怔怔不知道该怎样回答。

    谢危的手还是伸了过来。

    她用力地抱着那只兔子,不想给他。可大约是她太用力了,弄疼了那只兔子,它竟然在她手背上咬了一口,疼得她一下就把它放开了。

    它窜到了谢危的手里。

    他竟从宽大的袖袍里取出了一柄紧紧绑在腕上的短刀。

    那时候姜雪宁才知道,这人身上带了刀。

    现在想想,一个什么病弱的远房表少爷,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,随身带什么刀呢?但凡身上藏着刀的,都是走在那最凶险的道上,随时备着出什么意外的。

    可那时她还傻,不知深想。

    谢危抓紧了那只兔子,按在旁边的石头上,便要动刀。

    但她站在旁边发抖。

    大约是红了眼吧。

    谢危看见,手上动作便是一停,过了有一会儿,他终于还是一句话没说,拎着那只兔子走远了。等他再回来的时候,方才还活蹦乱跳的蠢兔子已经被剥了皮毛,清理掉了内脏,穿在削尖的树枝上,被他轻轻架在了火上。

    这人甚至还找了些野生的树叶香料撒上。

    姜雪宁抱着自己的膝盖,坐在火堆旁,埋头咬着自己的袖子,才没掉眼泪。

    谢危烤好了那兔子,掰了个兔腿递给她。

    她一看,那兔腿表皮金黄,还渗出被热火烤出的油脂,沾着些不知名的香料,撕开的那部分细肉一条条的,终于没忍住,“哇”地一声哭了出来。

    哭到哽咽,哭到打嗝,哭到上气不接下气。

    谢危也奈她无何。

    伸出去的兔腿没人接,与她又不太熟,更不知如何劝,便只好又把手收了回去,自己在旁边面无波澜地吃起来。

    吃了一小半,看她还在哭。

    他便停了下来,又看她片刻,打怀里摸出一方干净的巾帕,打开来放到了她旁边。

    那里面是不多的几瓣桃片糕。

    只是不多,揣在怀里,包入手帕,还压得碎了许多,看着并不很好。

    谢危对她道:“吃不下便吃这个吧。”

    姜雪宁终究还是饿的。

    她也知道那兔子得吃,可一想到它方才乖乖缩在自己怀里的模样,便不想吃,也不敢吃。虽然之前处处看不惯这个远房来的病秧子亲戚,可她还是把那方手帕拾了起来,拿起里面的桃片糕来吃。

    那可真是她两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糕点。

    甜甜的,软软的。

    便是里头混了眼泪也没觉出苦来。

    可毕竟只有那么一点。

    吃完之后反倒更勾起饥饿的感觉。

    于是变得好生气。

    气自己是个没骨气的人,到底还是接过了谢危递来的另一只兔腿,一面继续哭着,一面啃着烤得恰到好处的兔肉,还抽抽搭搭地给自己找理由:“谁、谁叫它敢咬我……”

    谢危就在旁边安静地看着火,似乎是笑了一下,倏尔便隐没,也不说话。

    那时候的火堆,燃得有些久了。

    丢进去的松枝有细细的爆开的声音。

    姜雪宁其实已经不大记得那兔子是什么味道了,可还记得那桃片糕的松软香甜味道,还有,谢危那干净的白衣垂落在地上,沾上些有烟火气的尘灰,染污出一些黑……

    人在绝境之中,很多事都是顾不得的。

    会做平时不敢做的事,会说平时不会说的话。

    人也或许和平时不一样。

    生死面前,所有人都剥去尘世间生存时那一层层虚伪的面具,展露出自己最真实,或许是最好,也或许是最丑的一面。

    但究竟是在短暂绝境里努力活着的人是真?

    还是在浮华尘世汲汲营营辛苦忙的人是真呢?

    姜雪宁真不知道。

    周宝樱看她久久不说话,一副也不知是喜还是悲的出神模样,心里莫名有些忐忑,很怕是自己做错了什么,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她衣袖,问:“是,是哪里不对吗?”

    姜雪宁眼帘一动,这时才回过神来。

    她似有似无地弯了弯唇,声音渺无地轻轻叹了一声,道:“没有关系。”

    谢危这人啊,心眼真是比针尖还小的。

    前头赶马的车夫将马车停下了,朝着里面禀了一声:“姜二姑娘,铸剑坊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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