溺青: 80-9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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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?”

    可卓青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。

    却也只轻轻撑住下巴,一手轻揉着不安分的肚腹,眼神定定望向楼下的丈夫。

    “……我那时候太年轻了,宋嫂,年轻的时候,总觉得爱情就应该是灿烂又绚丽的,是轰轰烈烈的。就像赌/博一样,有输就有赢,只有不吃一点亏,才能做婚姻的胜利者。可是后来我才明白,有时候,人生里太多太多事情都是算不清楚的。就像我曾经拼命想要证明我适合做纪家的四太太,可直到过了七年,我才突然想通,其实适不适合这件事到底是谁定的?归根结底,我想要的又是什么?我那时候总在向你们要答案,从不问问自己,才耽误了这么多年。”

    “现在回头想想,其实每个人的成长经历和想法都是不同的,可十几二十岁的孩子,谁不是做着梦,想要通过碰撞来磨平棱角,逼得对方为你让步?明明那种过程是很痛苦的,双方都很痛苦,身边人也很痛苦,可惜那时候你没法醒悟。直到有一天你们分开了,你去看一看更广阔的世界,才会去质问自己,为什么不愿意互相体谅对方,为什么不试着开诚布公地去交流?婚姻也好,恋爱也好,本来就不该是一个人经营,一个人享受的。为了这个,我花了七年的时间重新认识自己,也学着去原谅和感受,他那些年的痛苦和‘自作主张’,现在,我才能很真诚地,和当年所有认识过那样的我的人,说一声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可对不起也并不是全部。

    她忽而顿了顿,复又问宋嫂:“那颗梧桐树是谁种的?”

    “啊?哦、哦……我记得,好像是将军当年亲手栽的,在明越少爷出生的时候。”

    庭有梧桐树,今已亭亭如盖矣。

    于纪司予而言,昨夜他与不能说话的老太太“畅谈”,又到底想起了什么?——

    卓青猜想,自己大概是知道的。

    或许是他被妈妈从医院带回老宅那年。

    那时年轻许多的奶奶站在梧桐树下,冲他招手。

    【你就是司予?太久没见过你了……都长得这么高了。】

    又或许是他曾经在梧桐树下跌倒,所有的兄弟姐妹无人来搀扶他,是参加完酒会回家的奶奶,不顾他那泥手把他的旗袍蹭脏,伸手将他抱起的时候。

    【司予啊,怎么摔倒了?奶奶怎么教你的,男子汉不要随随便便就掉眼泪,来,奶奶带你去换衣服——不哭了。】

    或是他十八岁毕业那年,老太太与身着校服的他在梧桐树下合影。

    那时纪老爷子已经过世,他背后的那点“阻碍”也早已在手术后消弭无形,她的笑容骄傲又真挚,在难得“调皮”的比耶手势过后,抬手为他理了理衣领。

    【司予,你是奶奶最引以为傲的孩子,是纪家的标杆,你从来没有让奶奶失望。】

    纪家的老太太,昔日的方家闺秀,优雅,高贵,也威严,对丈夫言听计从,可她也曾年轻过,也曾身为母亲,身为亲人,为这家庭倾尽一切付出。

    所以,偶尔对他倾泻的温和关爱,又何尝都是出于面具下的遮掩?

    午间的清风不时拂过,刮走人世间多余的爱与愁。

    卓青不知何时走下楼去,走到丈夫身边,和蹦蹦跳跳看花归来的小谢一起,他们把桌子搬到户外,叫来了几个多年的老仆,平生第一次,在一张桌子上,一同吃了顿丰盛的午餐。

    又在午餐后,在卓青的“组织”下,一齐坐在梧桐树下合影。

    【看我这里哦——!茄——子!】

    负责按快门的小谢飞也似地跑回原处,比出一个标准的“剪刀手”。

    闪光灯亮了又暗,存留下人生中或许平凡、或许宝贵的一瞬间。

    当然了,至少那一刻,那一秒。

    他们都冲着镜头微笑。

    岁月用这种方式被人们攥在手心,永远没法再偷偷溜走,难觅踪迹。

    拍完照片,小谢赖在卓青膝盖上,说是消食,其实总免不了撒娇这一招。

    “阿青,我们去看老舅的花好不好呀?”

    八成是小谢逛过了老宅,探险的心淡了,便觉得无趣了。

    卓青无奈的侧头看了眼丈夫,两人相视一笑,她答:“好啊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啊,阿青,我打算等我学会种更多漂亮的花了,就选一些送给妹妹,你说,是什么颜色比较好看?”

    “对了,我还打算送几支给太婆,她的房间太白啦,要有一点花才好看,阿青,你说是不是?”

    宋嫂收拾着碗碟,动作间隙,总忍不住抬头去看那其乐融融的一家人。

    不再是许多年前,她曾经目送太太在雨中离去时那样,背影伶仃,独自撑伞,独自提着行李箱,头也不回地往外走。如今的太太,怀里抱着年纪尚小的孩子,肚中怀着新生的希望,身边是真挚而热切爱着她的丈夫。

    孩子在撒娇,母亲总忍不住纵容,做父亲的瞧着他们俩,默默垂眼微笑,偶尔搭上几句话。

    ——原来上天并不亏待,总让有心人所求皆有所得,图得一份圆满。

    就像第一次踏进这座庭院时。

    才不过十八岁的卓青,牵着十八岁的纪司予。

    她还记得的。

    “你好,我叫聂……我叫卓青,是司予的女、女朋友。”

    那女孩有些僵硬的笑着。

    年轻又耀眼的模样,每一个表情都写满了被爱的小小矜傲。

    跨过十五年岁月久长,如今她依旧被爱着,也温柔而忠实地爱着自己,爱着她爱的人。

    岁月宽待,不过如此。

    =

    2029年的夏末,纪家的小公主,在足足折腾了她母亲十来个钟头过后,终于乘着最后的晚风,在一阵“哇哇”的啼哭声中来到世上。

    这孩子如小谢一般健康,足斤足两,医院的护士们都喜欢得紧,围在她身边说了许多吉利话,直把那刚出生皱巴巴跟个猴儿似的孩子,夸得跟天上有地上无似的。

    可守在产房外彻夜未眠、期盼了这女儿大半个年头的纪少,却连看也没看一眼,便径自到了妻子床边。

    记忆里,那似乎是他第一次在人前落泪,沤得眼角通红,不住哽咽。

    分明手抖得不行,却还非要死死攥着卓青的手抵在额角,像是要给自己找些凭依似的,很久很久都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末了,也只挤出一句:“……以后不生了,阿青。”

    她虽有气无力,却也难免被他这语气逗得“嗬嗬”直笑。

    复又别过脸去,看着另一侧床边,被她如今“凄凉”模样吓得面无人色,差一步就要嚎哭出声似的谢怀瑾小朋友,伸手,捏了捏小孩儿柔软脸颊。

    “看看你们俩,”她嘶哑着声音,又还笑着,“一个样——还不快去看看妹妹?抱过来,也给我看看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直到很久以后,任谁回忆起这爱闹腾的小公主出生时的热闹景状,大抵也都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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