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子的流浪笔记: 60-7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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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约定好在一楼大厅汇合,他们超时了,但是钱秀立他们却没在,或许是他们还没回来,也可能是看到他们没在,又进去找他们了。

    手机没有信号,但是这山里也就这么一个楼,等等肯定会等到他们。

    两个人站在一楼大堂等待,门外的光线越来越暗,风裹着强烈的湿气吹进来,让人有点喘不过气。

    整座山的叶子沙沙响着,穿堂的风晃了晃叶满头顶扎起的尾巴,头发蓬松出的两个叉儿,像海鸥张开的翅膀。

    手电灯光照在斑驳的、上白下绿的墙上,上面贴的宣传画被墙体渗出的潮湿水迹泡得泛黄模糊,有些看不清字迹。

    叶满的手电光束穿透昏暗,仔细看着空气,细细灰尘无依无着在眼前降落。

    仿佛时光的沙漏,正慢慢塌陷。

    那么,假如把视野反过来,叶满想,人从下向上看的话,是不是时光就可以倒流?

    “在想看什么?”韩竞注视他专注的、褐色清透的眼睛。

    叶满转动眼珠,目光落在韩竞身上,片刻后,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,仔细擦擦手。

    然后,他拿出了那封信,两个人站在布满灰尘的废弃医院里,一起看向那封展开的信。

    那工整漂亮的字迹,记录的是谭英和医生的初见,谭英的视角,仿佛以一个奇诡的动漫徐徐展开。

    “我在想……”叶满低声说:“这里的时间能倒流就好了,我或许能见见他们。”

    韩竞凝视叶满的侧脸,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时光无法倒流,但是敏感的人过于发达的想象力可以做到跨时空投影。

    那句话落后,二十几年时光在这间医院飞速倒流,叶满仿佛看到桌面灰尘纷纷浮起,斑驳墙壁迅速平坦,器械的灯忽然亮起,走廊里传出来匆忙的说话声。

    “和医生,你现在手上有患者吗?”护士匆匆推开一扇门,闯进那个年轻医生办公室里。

    医生立刻站起来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有个外地的患者。”护士在前面带路。

    纳西族医生边匆匆向外走,边戴着口罩,问:“又是中毒的?”

    护士快速说着患者症状,然后推开了一扇病房。

    那天阳光应该是很好的,绿色的光线照进白色病房里,那张床上坐着一位姑娘,发亮的眸子盯向他。

    或许那一刻,他的心就轻轻动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叶满低下头,轻轻念道——

    “我是一只西伯利亚红嘴鸥。”我严肃地对面前的乌鸦说:“你愿意陪我跨过严冬,飞去西伯利亚吗?”

    乌鸦沉默须臾,说道:“我不想去。”

    我紧紧抓住它的爪子,急切道:“我会为你捕鱼,为你梳理羽毛,守护你下的蛋,我这一生只对你忠诚。”

    乌鸦那五彩斑斓的黑的翅膀扇动了一下,我立刻被两只戴胜鸟死死按在了泥泞土地上。

    我期盼地看他,拥有无与伦比美丽羽毛的乌鸦那双冷漠的眸子回视我,微微张开鸟噱,邪气地嘲讽道:“我的羽毛不够茂密,去西伯利亚会被冻死。”

    随后他转头,对一旁的戴胜鸟冷酷道:“准备二巯丙磺。”

    我很忧伤,独自扑在泥泞的地上,绝望地看着它离去的背影,眼泪瀑布一样流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可我为了你,错过了最后一次迁徙。”我捂着心口,丧失了所有力气。

    周围的鸟都在叽叽喳喳嘲笑我的自不量力。

    乌鸦踉跄了一下,匆匆飞走了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叶满轻轻说:“他还原了谭英的视角,我一直以为……”

    韩竞:“你一直以为自己如果蘑菇中毒,会变成一只海鸥?”

    叶满: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叶满含含糊糊说:“我不知道自己中毒,直到……”

    韩竞:“直到我变成了蘑菇?”

    是的,直到一只巨大的绿色蘑菇从门框里一扭一扭挤出来。

    叶满心虚地移开目光,片刻后,小声说:“我打了你,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韩竞:“没关系。”

    叶满张张嘴。

    韩竞半靠在叶满身侧的扶手上,一条腿松散地踩着楼梯,开口道:“我正式地原谅了你,所以以后不用再因为这个道歉了。”

    叶满微怔。

    这些天他一直在道歉,一遍又一遍,看到韩竞就觉得欠他的,觉得对不起他。

    韩竞一次次说“没事”、“没关系”,但是他还是觉得不够。

    现在韩竞的这句话,让叶满鼻腔发酸。

    “你道歉是因为打了人,还是因为觉得得到了我的帮助?”韩竞忽然问。

    叶满低下头,看那封信,嘴唇紧紧抿着。

    韩竞太精明,他在分析这个叫叶满的人,分析得万分精准。

    叶满一遍遍道歉,是因为他压根儿就不习惯受到别人的帮助,觉得惊惶,觉得心不安,觉得无法报答,于是感激转化成了过度歉意,导致彼此都不安。

    叶满不吭声,他就体贴得没再继续问,他平和地说:“继续说说信吧。”

    医院外响起闷雷声,有风落在脏得不透光的窗外,深山的林木簌簌响。

    韩竞环视四周,说:“信里初遇是二十世纪末,这里应该很少见到外地人,连现在都很少有人过来。”

    所以,和医生或许逃不开被吸引的命运。

    叶满轻轻抽了一口气,把前两页纸翻过,来到第三页,念出来时,声音发闷。

    他的声音很温和,因为这里太静,又压了声线,有种泛黄的故事感,韩竞没听故事,偏着头,目光停在他的侧脸上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你那时的美国小男友看起来像一个没断奶的瘾君子,他害怕地在你身旁守护你,但是你的眼睛在看我。

    你在这里住的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都在纠结做你感情的破坏者还是加入者。

    那天,我看到你的美国小恋人在村子里吸大麻,万幸你不在那里。

    我跟着村民的指路去寻找你,最后在茶树下找到你,你正坐在下面写诗。

    你一直知道我喜欢你,所以我在你身旁坐下时你没有多余反应,我没有吵你,我只需要在你身边坐一坐,就足够了。

    全世界的树都在莎莎响着,直至你把写给他的诗结尾。

    我想要问你,是否知道他是个瘾君子的事,你却问我,医生,你很想和我接吻吗?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经过时间的字和故事,被那工整的字迹带到现在。

    信很长很长,他读到这里为止,有细微灰尘落上了泛黄信笺,心却产生了新的悸动。

    纳西族医生洋洋洒洒数千字,说着自己的爱慕思念与不甘心,叶满认真看到最后,那简短的两句话写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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