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萤: 80-9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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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来,谢玄览心里空得难受,走来走去半天,决定去他娘屋里把酒窖钥匙偷出来。

    结果不小心和从萤在庑廊拐角亭处撞了个正着。

    那一瞬间,谢玄览脑中嗡然一声,怔在原地好一会儿,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。

    不能欣喜地迎上去,像从前那样亲昵

    地说话,又舍不得就此转身离开,视而不见。

    心脏像猛得被利器凿了一下,痛楚酸涩,难以克制的眷恋裹着伤处的血肉往外流。这些日子他忍着刀斫锤砸般的疼在心里筑起的壁垒,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如泥糊一般哗啦啦坍塌,他感觉正站在自己推倒的废墟里,一寸一寸向下沉没。

    但从萤的反应比他自然许多,退后一步,落落大方地向他见礼,脸上盈盈有笑:“问三公子安。”

    谢玄览盯着她慢慢出声:“你来做什么?”

    从萤说:“来同谢夫人借些东西。”

    原来不是找他。

    谢玄览目光黯了一瞬。

    他仍犹疑着是否该说些什么,既不失体面又不显得逾矩,却听从萤先道:“三公子若无事,请容我借过。”

    谢玄览只好侧身给她让路。

    她身上有种木樨花的浅香,鹅黄色的绫纱披帛轻飘飘划过他手背,他的身体比他的理智先一步做出选择——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披帛。

    从萤微微蹙眉,仿佛不悦地望着他。

    谢玄览讷讷启唇: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他正在“你衣服上有虫子”和“你有没有舍不得我”这两句话之间纠结,从萤唤了他一声:“义兄。”

    谢玄览震惊抬眼,眼眸难以置信地凝着她,眼底似有猩红翻涌。

    从萤慢慢将披帛从他手心拽出,笑了一笑:“义母她还等着我呢,不奉陪了。”

    说罢头也不回地施施然离开。

    天光灿灿,蝉鸣嚣嚣,分明是盛夏时节,谢玄览却觉得浑身冰凉,四下寂静得可怖,耳边来来回回只回荡着那两个字。

    义兄。

    虽然这是他的主意,但他没想到姜从萤接受得这么快,快到已经可以自如地拿来刺他。

    义兄……不曾拜过天地,盟过誓言,也能算义亲吗?

    谢玄览望着从萤离开的方向许久,突然拔步跟上,他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来找他娘,还是寻了个借口,其实与他一样,心里迟迟放不下。

    谢夫人居住的浣花堂此时十分热闹。

    侍女们捧着珠冠宝饰络绎而入,欢畅轻澈的笑声一阵阵飘出。

    谢玄览慢慢推开小侧厅的窗翻进去,因这两日酒喝得太多,手脚有些差池,险些碰翻了花几上的瓷瓶,幸而他眼疾手快地抢地滑跪,接在怀里。

    他小心将瓷瓶放好,听见谢夫人的声音从隔扇另一边传来:“试试这个点翠照夜攒珠冠,这颜色和样式都衬你。”

    从隔扇的缝隙能将对面一览无余,从萤面对着他坐在玫瑰椅中,来时头上戴的钗环都摘了,梳一个简单的发髻,微微低头,由谢夫人将珠冠戴在她头上。

    顿时响起一片惊艳的感慨声。

    谢夫人身边几个侍女围着她连连称赞,从萤被夸得有些羞赧,小心扶着头上的珠冠说道:“会不会太华丽、太夸张了?”

    她平日里从未戴过如此繁复的发饰。

    但她戴着的确很美。这冠大珠如莲子,光晕温润,小珠如碎冰,响动泠泠。点翠泛着宝青色的滟滟流光,映在她眉心,好似一片随着步履颤颤翕动的雪花,更衬得她薄雪凝肤、娟眉墨眸,光彩照室。

    谢玄览出神地望着她,嘴角不自知地扬了一下。

    谢夫人说:“就算再华丽的冠子你也镇得住,何况成婚是女子一生的大事,你要嫁的不是寻常百姓,自然越隆重越好,摆足了气势,看他以后敢欺负你?”

    “到时候再给你贴上珍珠面靥,我这儿有东海粉珍珠……”

    后面的话谢玄览没有听清,他只听明白了“成婚”这两个字。

    成婚……成婚?

    谁要成婚,姜从萤吗?

    他一时不敢相信,怀疑自己听岔了,见谢夫人接过一把雕漆镂空柄彩凤团扇,递给从萤:“这是我当年成婚时用的团扇,这两天请宫廷尚宝司的师傅重又修整,婚礼上时可以用它遮面,你觉得如何?”

    从萤爱不释手地抚摸:“真是栩栩如生,巧夺天工。”

    隔扇后面,这回谢玄览两只耳朵都听清楚了,一时间如坠冰窟。

    她竟然真的要成婚。

    和谁,晋王吗?

    他一时又想起那天巷中所见,她偎在晋王怀里主动回应他的吻,想起她不动声色挡在晋王前面,生怕他受伤。

    难怪她这几日不见人影,撞了面也仿佛不熟,好一个“三公子”、好一个“义兄”,原来她真的变心移情,才几日不见,就要嫁给别人了!

    甚至等不得他离京。

    恐慌和恼怒瞬间湮没了他,谢玄览咬得齿关欲碎,指节攥得泛白,几乎就要踹门而出,质问姜从萤到底对他有没有过一点真心。

    柔柔的笑声传过来,像刀锋一样刮在骨头上。

    可是……他不敢。

    这本就是他自己希求的结果。

    谢玄览有些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翻出了那间偏厅,身后瓷瓶坠地,将他惊醒一瞬,连忙侧身躲在廊柱后面。

    侍女推门察看:“呀!猫儿打碎瓷瓶,又从窗户跑了。”

    没人关心瓷瓶,也没人关心猫,她们继续凑在一起,研究怎么把从萤装扮成云京最美丽的新嫁娘。

    谢玄览无知无觉地走回独览居,默默提了刀又要去院中练武,突然觉得胸口淤滞难忍,猛得吐出一口血来。

    接着天地眩晕,眼前模糊,他慢吞吞支跪在地上,渐渐沉入了一片黑暗。

    *

    谢玄览是被苦药汤灌醒的。

    听见他咳嗽,谢夫人连忙上前,接过大夫手中药碗,关切地询问道:“感觉如何,还想吐吗,晕不晕了?”

    谢玄览轻轻摇头,觉得头脑发沉,太阳穴一阵闷疼。

    他问:“我怎么了?”

    谢夫人说:“大夫说你酗酒太凶,肝阳暴涨,又情绪激愤,导致气逆血奔,上冲肺络。以后家里的酒,不许你再喝了。”

    谢玄览苦笑了一声,掀开被子就要下床,被谢夫人一把拦回去,她说:“这几天你只能躺着休息,马上要去西北了,必须把身子养好。喝补药,天天都得喝。”

    谢玄览有气无力叹息一声:“你可真是我的亲娘。”

    谢夫人找来府中练家子守着他,不许他乱跑,从前谢玄览能一个打一圈,如今恹恹得没意气,棍子砸在脚背上都懒得捡。

    他怕出门碰见从萤,偶尔只在庭中木樨树上躺一会儿。

    木樨开花了,金星簇簇,闭上眼就能想起她身上的香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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