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萤: 20、孤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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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20章 孤本

    临近年关,从萤起居的云水苑却十分冷清。

    她忙于闭门抄书,埋头在纸堆里,一写就是一整天。

    阿禾玩腻了鹿皮小鼓,也来帮她研墨,或是瞧她乏了,跑到背后给她捏肩捶背。从萤时不时歪头与她说几句话,夸得阿禾乐不可支。

    姜从谦在门口瞧见这副场景,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走进来。

    “弟弟来了!”

    阿禾先瞧见他,欢欢喜喜地跑过来请。姜从谦瞥一眼长姐,见她只是端方微笑,不似方才那样开怀,顿时紧张地捏住了衣角。

    其实……他有些怕长姐。

    “娘让我给姐姐送糯米圆子……”

    跟随姜从谦的仆妇打开食盒,端出来两碗用冰糖和藕粉熬制的糯米圆子,颗颗圆润晶莹,一看就是用了心。

    “我来谢谢长姐帮我拜师,娘让我来问,什么时候可以去谢家读书。”

    姜从谦一板一眼将赵氏教他的话原封复述,因为紧张,还打了两个嗝。

    从萤将态度放得温和些:“快了,待年后开朝,谢氏学堂才会开始授课,在此之前,你要先将《千字文》和《幼学琼林》熟读,以备夫子考校,好吗?”

    姜从谦喏喏应了声是,却抬眼觑阿禾,心道:傻二姐肯定也背不明白。

    从萤无暇用茶点,只尝了一口,让弟弟妹妹端到一旁小案上慢慢吃。她抄罢这一本,将散页简单装拢,见天色尚早,便卷了书箧出门去了。

    她走后,姜从谦便如同卸了枷,大松一口气。

    先是将云水苑四下打量,觉得无趣,伸肘碰了碰正专心吃糯米圆子的阿禾。

    “喂,你知道长姐出门干嘛去了?”

    阿禾咬着勺子眨眨眼:“去书铺卖书,年后春试马上就要到了,阿姐抄的书卖得很抢手呢。”

    姜从谦嘲笑她道:“你知道什么是春试吗?”

    阿禾:“知道呀,春试就是春天的考试,考中了当进士,可以到朝廷做官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知道都考什么吗?”

    阿禾掰着指头数:“考经义、时策、诗赋。经义考诗书易礼、大学中庸;时策考庙堂国政、民生福祉;诗赋考——”

    “行了行了!”

    姜从谦不耐烦地打断了她:“你又不能考,懂这些没用的做什么,果然小傻子!”

    说罢将碗一撂,起身跑了。

    “你才是小傻子!阿姐说我比你聪明。”阿禾得意洋洋地舀起一勺小圆子,飞快地嚼嚼嚼。

    这些是阿姐抄书的间隙,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教给她听的。不过幸好从谦没有继续问,再往下她可不懂了。

    “糟了,我的书还没有背完,阿姐说晚上要检查的!”

    阿禾突然想起这茬,顿时连碗里的糯米圆子也不香了,连忙翻出桌子底下的一本《幼学琼林》,呜呜呀呀地念了起来。

    *

    从萤前来文曲堂,一是为了赶趁春试,寄卖整理抄录的时文经册,二是为了将《前汉秘简》的原本奉还。

    她一进门,就被守株待兔的杜如磐逮了个正着。

    杜如磐风尘仆仆,刚从城外归来,怀里护着樟木小匣,极珍重地捧到从萤面前。

    他说:“老师生前以收整《前汉秘简》为志向,想必姜姑娘也会对此感兴趣。”

    从萤打开樟木小匣,发现匣中是《前汉秘简》的民间抄本残片。

    杜如磐:“我有位忘年交,在城外百里的山上隐居,这是他祖上传下的残片,我想着你也许会喜欢,就借来供姑娘一览。”

    从萤望着匣中物,心中一时感慨万千。

    她说:“杜御史,此物贵重,你实不必为我——”

    “姜娘子来了!”

    文曲堂的老板迎上来,笑眯眯地延请她上坐,顺势接过了她抱着的书箧。

    “等等——”

    从萤阻拦不及,老板已将书箧打开,《前汉秘简》的宫廷原卷与抄本,大大落落地展露在杜如磐面前。

    见了那书,杜如磐面上的笑缓缓僵住。

    半晌,他将带来的樟木匣子合拢,半是落寞半是尴尬地笑了笑:“抱歉,我以为……原来姜娘子已寻到宫廷抄本,是我唐突了。”

    从萤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,思来想去只好道:“这抄本我家中仍有一份,若杜御史感兴趣,我派人送到贵府。”

    杜御史摇头:“你知道,我想要的不是书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眼下的这一幕,都被端坐在二楼隔间的晋王看在眼里。

    凭他的身份,难与从萤时常相见,因知道她常来文曲堂的日子,只能早早在此相候,远望聊解相思。

    可惜有人与他想法相同。

    前世杜如磐也送过阿萤书简残片,那时阿萤已是他的妻子。

    他费心为阿萤准备了生辰礼物,命奉宸卫收紧夜禁、催促万家宅邸灭灯,然后在城楼上燃放整整一个时辰的烟花,邀她同赏。

    可是阿萤并不高兴,劝他不该如此兴师动众、公器私用。

    但她却为杜如磐送来的几片竹简残片露出了笑颜,甚至还唤了他一声“杜兄”。

    简直岂有此理。

    为放烟花惊扰百姓,确是他年轻气盛,没有考虑阿萤的性情,他不该因此同阿萤争吵,鳏居的十五年里,他已深深自省过此事。

    然而杜如磐火上浇油、区区数片破竹简就将他比进了泥里,此事令他耿耿于怀,至今不能解恨。

    所以这一世,他先杜如磐一步,在皇宫藏书楼里找到了《前汉秘简》的完整刻本。

    瞧见杜如磐自惭形秽的神态,晋王好心情地冷笑了一声。

    他屈指敲了敲手边的木箱,继续火上浇油,对候命的伙计道:“去把这箱书,送给姜娘子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阿萤不愿冷言伤人,但也不想把话说得太亲近,平白惹些不合时宜的情绪。

    这次她沉默了许久才开口:“杜御史,我与祖父一样,都希望你仕途平坦,立志青云,贵主费了大力气将你从鹿州调任回京,是想你能接替祖父的位子,她绝不希望见你汲汲于私情,乱了立场……”

    “且不论这些外因,这些所谓的情势,”杜如磐凝视着从萤,“我只想问你,你的私心作何想?”

    从萤尚不及回答,书铺伙计捧着书箱来到了她面前。

    一旁偷听的老板借机打断了他们,对从萤说:“这是公子新送来的藏书,请姜姑娘代抄,还是老规矩,十倍的市价,抄本随你自留。”

    从萤下意识瞥了一眼,待看清书封题字,目光由随意转为震惊。

    她再顾不得杜如磐,小心从箱中拾起了一册书,仔细端详。

    “晁氏藏书楼的私印……这是前朝晁迥作注的《三朝国史》?!”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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