蕴他仙骨: 80-9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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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他将伏低在座下的女子踹至一旁,江稚慢条斯理地起身,一步步踏下玉阶,不经意间,一扫撑花。

    只一眼,她便已领会他的意思,自即位以来,他无一日不谨慎,得以近他身的寥寥无几。

    咒他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,可他分明还什么也没做呢。

    撑花无声退后十步有余。

    四名飞龙卫自玉阶随下,个个银甲披身,寒光凛凛间,眼比锋刃更锐利,飞龙卫是先帝在位时精心打造的天子亲卫,据闻一人可敌百人。

    然,天子亲卫又如何?正所谓天子之躯,不容僭越,须避有三步之距。

    于殊缓缓抬起一张灰扑扑的脸,江稚立在一臂之外,他估摸着距离尚算安妥。

    他微微俯身,一双眼在那张灰不溜丢的脸上来回逡巡,江稚低笑出声:“老师为何救他?哦,他也想寻朕的皇兄吗?朕不笨,可他竟还不满意朕么?”

    “于将军。”他的尾音扬起,“你说,老师为何救你?”

    殿内寂然。

    撑花接道:“奴以为,帝师之所以私救于将军,定是想对陛下行不利,怕是同李、文二位大人一般,意图谋反,打算挟天子以令诸侯啊。”

    “错了。”江稚冷冷一声,转身往玉阶而去,“老师的心里只装得下一座城。”

    待最后一字堪堪落下,少年帝王的身形忽而一晃,恍惚间,只见荔枝不知何时滚在脚下,莹白的果肉碾在玉砖之上,教他一滑。

    “陛下!”

    殿内登时乱作一锅粥,飞龙卫身手敏捷,银甲铮铮间飞扑而来,撑花也已起身,正向着江稚所在而突奔。

    江稚瞳孔骤缩。

    倒下的一刹那间,本当困于缚绳的于殊却已直起身,袖里寒芒乍现。

    “护驾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大长公主府内,梅怜君梳着简单的双髻怔坐窗前,炉中香已焚尽,余韵亦散,唯心魂未归。

    只消抬眼,入目的无不是满院刺眼的红木抬箱。

    梅怜君只觉心绪愈发地烦乱,她托衔月行去柴房取一根臂粗的干木来,梅怜君接在手中一掂量,轻重得宜、纹理干燥,是极易燃的木料。

    “衔月,你挑柴的本事真好。”

    衔月一听,捂着嘴笑,“郡主也真是,挑根柴也能夸?”

    梅怜君三两下引燃干柴的一端,她推门步出,任滚黑的烟拂过精巧的大院,她闭目深深一息,持着火把,走向红木抬箱。

    然而,火把尚未触及箱笼,眉怜君英秀的眉已浅浅一蹙,她迈开半步,稳住下盘,攥着火把的手臂陡然发力,朝一侧甩去。

    衔月怔在原地,待她回神,火舌摇曳的木棍已被自家郡主甩飞在当空,细碎的星火簌簌溅落,似在白昼绽开的烟花。

    火棍直往院墙而去,只见隐在墙垣阴影中的一道玄色身影迅疾侧闪,然而攀在墙头的手掌在一个挪移间,一阵锐痛已刺穿掌心,鲜血顺着腕骨滑入窄袖。

    黎清让几乎是滚下院儿里的,只差头着地。

    他撑起身,举止从容且优雅地拂去衣袍上沾着的草屑,顺手将微斜的玉冠扶正。

    “阿吟……你若不喜,搁着便是,何苦要烧?”

    梅怜君望向他,只一眨眼,他已身姿挺拔地立于庭中,清俊的面容温文儒雅,早将跌下墙垣时的狼狈拾掇干净,黎清让弃武从文已有三载,身上的兵戈之气已然散去,只余舞文弄墨蕴下的雅气。

    她见他的掌心不住渗血,抬头瞥向墙垣上或疏或密的短刃。

    清闲不过三载,竟连这也躲不开了?

    黎清让瞧出她眼底的怨气,摸摸鼻道:“是万仪大长公主允我入府的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她眼波未动,腔调平平,“我会请祖母退了这门亲事,至于陛下……我自会陈情,烦小侯爷也同阿母……”

    “清让岂敢?此乃先帝钦定的姻亲,况且……”黎清让上前一步,笑说:“我喜欢阿吟,我想娶阿吟。”

    “哦,可我又不喜欢你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衔月,送客。”

    “小侯爷……”衔月垂首侧身,“请?”

    待衔月领着惹人厌的玄影消失在庭中,梅怜君方才移开眼,凝着满院黎府的聘礼,直觉额角隐隐作痛。

    不过,她哪是真要焚毁这些俗物?意在黎清让罢了。

    梅怜君正打算回屋,忽闻方池游来窸窣异响,循声望去,但见一池碧水无端泛浑。

    池底深处凿有一口古井,井下暗道四通八达,可通城中多处,甚至可抵阿临的寝宫,黎清让亦知。

    他今日……总不至于这般难缠吧?

    梅怜君拔下髻间的一支尖簪,静立在池畔。

    只须臾,池内咕噜作响,不住往外冒泡,梅怜君两指捻在簪尾,待瞥见池面浮出几缕发丝后,她手腕一翻,尖簪破空飞去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宋携青又做梦了,梦里女子总是笑得眉眼弯弯唇也弯弯,教他神怡心醉。

    然,今夜的梦境与平素里和她的旖旎梦有所不同,女子明媚的笑靥化作斑驳的血迹蜿蜒淌下,凄艳而刺目。

    他的心口无由来地一阵绞痛,惊醒时,冷汗已浸透重衫。

    “响玉!”

    黑衣束身的少年掀帘而入,宋携青问:“可有消息?”

    “没有……而且,撑花姐姐也不见影了……”响玉垂首低声,“自前两夜您与于将军暗访青楼……撑花姐姐再也未回过风斋。”

    “备马,入宫。”

    响玉一望窗外如墨泼的夜色,疑道:“宫门早已下钥,百官散尽,想来陛下也……”

    虽然吧,先帝曾赐玉牌,准少君随时出入宫禁。

    第86章 翩翩

    天际泛起一线黛青掺绯的霞色,如烟似雾地漫过层峦叠嶂,重檐飞甍的瀛宫仍隐伏在长夜下,紧促的马蹄声惊飞檐脊上打盹的寒鸦,扑腾着一双与夜齐黑的羽翼掠过琉璃瓦当,遁入暗处。

    守宫门的卫侍举着火把趋前一看,待瞧清来人,卫侍直愣在原地,寅时的梆子刚敲过,而早朝在卯时,帝师却已驰马而来……侍卫长惊疑归惊疑,却不敢多加置喙,只命人将宫门大开。

    有小侍殷勤上前打算为宋携青牵马缰,不防马上人连眼角余光也未施舍,只一夹马腹,朝着凤楼龙阙绝尘而去。

    “帝师!宋大人!瀛宫之内不可驰……”他追出好几步远,甫一抬头,除却宫道尽头未散的尘烟,哪儿还见人影?

    宋携青纵马横穿重重宫门,并不理会沿途宫卫的禁阻,更何况,到底没几个人胆敢拦击当朝帝师,一路上宫人纷纷避让,帝师虽无实职实权在握,却是掌天子师道的重臣,天子高踞其位,也不得不尊称宋琅一声“老师”,再且,宋琅手持先帝亲赐的玉令,可随时出入宫禁,多年来,帝师却不曾动用玉令,今日破天荒地在宫禁时入宫,定有要事寻陛下相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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