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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安文学www.wawx.net提供的《忆君王》 70-80(第18/22页)
但他并没有推开她,他还是安静顺从地让她抱着他,他靠在她的怀中,静静感受着这份从未有过的、虚假作伪的母爱。
    郑萱娘只能叹气:
    “我的确待你不好,我不敢狡辩,也不愿口出虚言谎称自己有多么爱你。我对你不好,我也没有像爱你的弟弟妹妹们那般爱过你。——可是,我的儿,你永远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,就算母亲没有那样爱你,我也希望你可以过得好,过得比你的弟弟妹妹们都好,希望你永远快活,享尽人间荣华。”
    果真如此,她果真不爱他。
    周奉疆无声哂笑。
    郑萱娘抱着他的脑袋,温柔地抚过他紧蹙的眉:
    “你怨我恨我都好,可终有一件,我可以用我的所有向你发誓,我希望你快乐,希望你一切安好,这是千真万确的。”
    她弯下腰身,握住周奉疆那双比她大了许多的手,
    “我害你一生凄苦,用抛弃你为交换,换来了我在谢家二十来年的安稳生活,我心中有愧,我的儿,你掐死我、杀了我吧,至少这样我还能好受些,你也能好受些。我们母子一场,终究是要有个了断的。你掐死我,我不敢有半句怨言。”
    郑萱娘身上冰冷的雨珠也沾染到了他的脸上,继而又顺着他高挺的鼻骨滑落进他的唇中,那滋味是苦的,涩的,泪一样的味道。
    他剧烈的呼吸最终还是缓缓平复了下来:
    “我不会杀你的。你回去吧。既见了一面,永生也不必再见了。”
    话虽如此,但他并未主动推开她,郑萱娘也不肯走。
    “方才你和她在船上的争执之声,我听见了。你心里憋着不痛快,我知道。如今你贵为人皇天子,若还有叫你不痛快的事情,也必是你一生的心结。是我害的,是我的罪孽。大郎,你讲给母亲听听吧,好歹你让母亲知道这些年你过得如何,你为何不快。”
    年幼时、在刚刚被她抛弃的那段时间里,周奉疆曾经认认真真地在心中记下了自己每一日的所作所为。
    他是如何觅食的,他是如何找个温暖些的地方睡觉的,他是如何熬下来的。
    他想,当有朝一日他能再见到自己的母亲时,他要把这些事情仔仔细细地说给母亲听,告诉母亲他每天都在做什么。
    但当他真的再见到她了,很多很多对他来说也很重要的往事,他却没有力气再提起半个字了。
    比如说,他为什么能成为周鼎的养子,比如说,这些年他是如何在周家积蓄势力起家的。
    这些都不重要了。
    是这些事情不重要,还是她不重要?
    是不值得说,还是不值得说给她听?
    他也分不清了。
    他只向她说起了一个人。
    周媜珠。
    或许是这夜的风雨相伴,或许是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,她的拥抱使他终于感知到了一点来自母亲的温柔爱意,他最终还是在她面前放下了心底的防线,向她倾吐出了自己心底深埋的苦楚。
    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向她倾诉,也是他最后一次想对她多说些什么。
    “——她是我养母赵太后的女儿。在周家,我被赵太后所抚育。我亲眼看着她出生、长大。她是我唯一的女人,是我毕生所爱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……
    “她不爱我,现在她不爱我。你们所有人都不爱我。不管我付出多少,她永远不肯爱我分毫。我们的争吵永远不会停的。她永远都在恨我。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?”
    概括下来,这个故事似乎并不复杂。
    周奉疆讲的很慢,而郑萱娘听得很认真。
    听完后,她又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。
    原来只是因为如此吗?
    他们吵的这么激烈,她的儿子变成这副模样,只是因为一个女人?
    只是因为一个女人,让他痛苦这么久?让他能痛苦成这副模样?
    他已经贵为人君,坐拥四海之富,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?
    为何却偏偏对那个女人放不下,为何偏偏要这样在意那个女人?
    郑萱娘不理解,但她也没问得太细。
    她知道她的儿子已经长大了,他这么做,必有他这样执着的缘由。
    那是他心底认准了的女人,谁都改不了。
    她保持着这个姿势,抚了抚周奉疆的额头:
    “大郎……”
    周奉疆无力的阖上双目:
    “我到底该怎么做……我这一生到底该如何……”
    “不论我怎么做都是错的,不论我怎么做都从没有人在意我。”
    “生母如此,养母如此,她也如此。”
    “现在她指责我根本不会爱人,她说,从我出生到这世上开始,我的生母都没有教会过我如何真心去对待旁人,我这一生永远都在伤害别人,活该我落得这般天地。”
    这话的确没错。至少郑萱娘心中是认同那姑娘的说法的。
    连她这个生母都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。
    母亲如何对待孩子,这孩子大抵就学会了如何对待世人。
    譬如周奉疆年幼时,他们在冀州,她的确从未关心过他,从未真心爱护过他,他蹒跚学步的时候常常摔倒,而她那时连过去扶他一把都不愿。
    后来他长大了,看到路上有旁人摔倒在地,他既不会上前搀扶,也不会出声关心,因为对他来说这一切实在太正常不过。每个摔倒的人都应该得到这样的对待。
    这样的例子还有太多。她对他总是一副冷言冷语。
    其实后来她也有发现过,她的儿子渐渐戴上了她对他时候的那副面具。
    冷酷,残忍,无情。
    而秉清就不是。
    他是被她哄着抱着长大的。他享受了她最多的、最完整的爱。
    周奉疆生在了她最不应该生一个孩子的时候,而秉清则出生在她最最需要一个孩子为自己立身之时。
    ——这能够相提并论吗?这两个孩子在她心中的分量能够一样吗?
    清儿长大后就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儿郎,对人总是好言好语,叫人永远生不起他的气来。
    若是清儿在外看到有人摔倒在他面前,他定会上前把那人搀扶起来,然后再满眼关切地询问上几句。
    那时候谢家里外的亲朋好友们谁不夸赞清儿?
    人人都说这孩子生了一副好心肠,菩萨样,性情最是温和,又最是体贴,将来必定是孝顺父母、友善弟妹、疼爱妻儿的好孩子、好兄长、好丈夫、好父亲。
    但是现在她不敢再在周奉疆面前说这些了。
    再提这些,他只会愈发发狂。
    郑萱娘缓缓地试探开口问他:
    “……大郎,你是希望那位周家姑娘,和你好好地做一世的夫妻,和你安安稳稳的把日子过下去?”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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