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爷你怎么不笑了: 1、第 1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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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宴会厅东南角,拉琴的年轻男人没有什么肢体动作,情绪很内敛。

    大提琴的音色浑厚优雅。琴弓摩擦琴弦使之颤动,琴码传递向面板使之震动,音柱接着将这震动交予底板,接着,整个琴箱共鸣。

    乐手很瘦,皮肤略苍白,穿正式演出的燕尾服。他看上去四体不勤,缺乏运动也缺乏日晒,浑身最有力量的是他揉弦的手指。

    像……人形八音盒。

    时间是傍晚七点三十五分,晚星闪烁在天边。

    占地近两千亩的半山庄园,所有灯都亮着,像个城堡。

    晚宴请来了知名交响乐团的乐手。

    一架钢琴、两把小提琴、一把中提琴,和一把大提琴。钢琴弦乐五重奏。

    豪门晚宴比较狗血。

    “你疯了吗!?”被扇了一巴掌的女主人将红酒泼去对方脸上,然后抬手要把这巴掌扇回去。

    “疯的人是你!带着你和野男人生的东西滚啊!!”

    场面相当混乱,八点档电视剧变舞台剧,有个女士手包飞过去,在空中画出抛物线,然后坠毁。

    有谁扬手将亲子鉴定书掀到半空,飘着落下,有谁把谁推进了泳池,红酒染透了地毯,纸杯蛋糕被砸向落地窗,糊了一团奶油……

    谢心洲在这纷乱混沌、满地狼藉,咒骂尖叫中拉着琴,德沃夏克b小调大提琴协奏曲第一乐章。他几个重音和弦充满力量,全然不像是如此清瘦的人制造出的爆发力。

    这宛如海难邮轮船舱的现场,拉琴的人看上去有一种荒诞的美感。

    苏木的拉弦板和金属拉弦板出来的音色截然不同,他这把琴的琴音更沉,更沧桑。宴会厅的声音投射效果其实很好,但无人在意……

    也不是,有一个人在意。

    喻雾一直在看他。

    喻雾的香槟一口没动,他抬脚,迈步向东南角走过去。同伴见他动了,一愣,遂立刻跟上,问道:“喻小公子,现在切入吗?尹总安排的人还没到。”

    “你叫我的名字不好吗,这称呼好怪。”

    “这重要吗,这不重要。”同伴自问自答,“你去哪儿啊?我们暂时观望吧,二太太还没发力呢!”

    “这叫没发力?”喻雾回头,“她还要变身啊?”

    “……那倒不会。”

    你在期待什么东西。

    喻雾穿深色系衬衫搭纯黑西装,对比下来,银灰发色让他像个灯泡。他端着香槟走到舞台边。

    音乐和画作一样,欣赏起来有即时性,在听见第一个乐句的时候,大脑就会给出反馈。喜欢,或不喜欢。

    那群人还在闹,同伴仔细观察着战局,边观察边分析,伺机待发,等待一个绝佳的切入点。然后……

    “喻……?人呢?”

    谢心洲扬弓结束乐章,揉弦继续呼吸,稍闭了闭眼,又睁开。察觉到有人靠近,扭头。

    年轻的银发男人晃着香槟走过来,笑得眉眼弯弯,说:“你同事都跑光了,就剩你最淡定。”

    谢心洲抬头,眸光一沉。

    草,二次元。

    “那我就给你结账喽?”

    原来是结账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谢心洲说。

    “我叫喻雾,幸会。”

    “谢心洲,一万八千八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喻雾笑容僵住,“多少!?”

    谢心洲确信他听清楚了,所以没有重复。冷漠地仰头凝视他,面无表情。

    五重奏一小时收您一万八千八听上去确实略微荒谬,谢心洲微微心虚地咽了一下,他仰头仰得有些累,纤细的脖子从下颌到喉结下方被灯光照出绒毛,没入黑色领结中。喉结在皮肤下滚动,移开了目光。

    谢心洲再抬眸,来人看着年纪不大,比自己高一个头。银灰发色,左耳一颗祖母绿耳钉,脸部轮廓硬朗,近看五官精致得不像真人,由于漂染,头发蓬松,每缕发梢格外轻盈。

    他歪头重新笑起来:“不好意思刚刚……有点诧异,扫码吧谢老师。”

    然而很快喻雾就笑不出来了,他同伴似乎看准了此时此刻必须侧翼切入,三步并两步跑过来,跨过警戒绳跑上舞台:“喻小公子!!”

    同伴跑上台阶太匆忙,直接跌上喻雾的后背,喻雾两只手都拿着东西,没能第一时间保持平衡,被撞了个猝不及防向前一倾,香槟当即淋在这看着就能买10个喻雾的大提琴琴身。

    继而喻雾又踩到酒液脚下一滑,连带着后面的人一起摔在大提琴上。

    咣!!

    “现在是一百一十六万八千八。”谢心洲平静笃定地垂眼看着他,凉声说道。

    你最好是个富有的二次元。

    喻雾爬起来,顺带薅起同伴。同伴低头一看地上还有一把琴,哑然片刻,然后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名片递给他:“不好意思这位老师,我叫关凛,他叫喻雾,这是他名片。”

    关凛递名片,谢心洲伸手接过。

    喻雾,樾川出版社合作漫画家。

    关凛双手合十道:“您放心,这琴我们一定赔,他是喻鹭辰唯一的、真正的亲生儿子!10把!琴我们赔10把!!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谢心洲有点无语,“不用那么多,琴有保险,之后保险公司会和你联系,我先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就……走了?”喻雾看着他。

    谢心洲没回答,他弯腰握住琴颈,轻轻拎起来。a弦崩断、琴箱变形、琴码侧移,损毁他没细看,但惨不忍睹,他收起尾柱,把琴放回琴盒。

    同事们躲在钢琴后面远远地围观,见他终于收琴收工,这热闹也接近尾声,一行人离开这泼天富贵的庄园别墅。

    同事们打了两辆车,谢心洲的家在路线上是最后一站,同事们下车后,他一个人在出租车后排昏昏欲睡。

    谢心洲是个比较冷漠的人,他永不主动触发任何聊天,偶尔蹦出一两句毒舌的吐槽,每天独自去乐团排练然后独自回家。

    逃避是谢心洲最熟练的操作,他不想社交的时候会消失得干干净净,装死装瞎装得炉火纯青。多数时间孤独又沉默,没有什么外露的情绪,这一点让谢心洲曾经的老师一度很为难。

    音乐是艺术,艺术需要情绪,不能全是技术。

    “到了。”司机说,“慢走哦。”

    谢心洲在小区旁边的24小时便利店里买了个三明治当做晚餐,他对食物没有太强烈的欲望,所以他瘦,吃东西的唯一目的是维持生命体征。

    他独居,回家永远是暗的。开灯、换鞋,将琴放进琴房。开放式厨房和客厅之间隔一个岛台,他取出一只干净的水杯,净水器接上水,丢进去维生素泡腾片。

    他安静地陪着泡腾片在水中溶解,听它滋滋地尖叫,然后端起来喝。

    直到他洗完澡,三明治吃了一半,夜色已浓,手机推送来一条新闻:本地富豪辰衡集团董事长喻鹭辰已确认病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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