昔年雪: 90-1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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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长安烧杀劫掠。魏添自己还多次夜宿后妃宫中,甚至曾在圈禁着淑妃和萧成亭母子的宗人府里歇宿过,犯下诸种暴行,无不令人发指。

    太子无过被废,宫妃蒙尘受辱,京中一时人心惶惶,朝臣们私下里多有“宦官联合外戚把持朝政”的议论。

    但众人都慑于魏添手下那一万长期镇守豳州、能征善战的精兵,一时无人敢做出头鸟。

    京中虽有禁军,但大部分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兵,和那一万前后经历大小战役无数,从沙场上浴血归来的豳州军比起来,确实不够看。

    最后,是尚书左仆射谢韫与其弟御林军将军谢韬聚兵勤王,以“清君侧”为号,联合大燕各州郡的门阀士族共同讨奸,平定了魏后之乱。

    谢韫执剑取魏添首级后,摄政太后自戕,两日后,傀儡皇帝萧淮流也自缢而亡,谢韫亲自捧着帝王衮冕到宗人府去,迎废太子萧成亭还朝。

    杨惜自在睿宗病榻前得到那份传位遗诏后,当即便邀谢韫入宫,与他商讨如何提前布局,应对即将到来的“魏后之乱”。

    毕竟,他和谢韫,一个穿书一个重生,凭着对未来即将发生的事件的洞悉,是完全可能阻止某些事情发生的。

    谁知待谢韫应邀至东宫,杨惜向他讲述完自己的想法后,谢韫只是悠悠地捧着茶盏,漫不经心地回复了一句:“无需应对,由他们去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杨惜听了谢韫的回答,看着谢韫面上云淡风轻的神情,愣住了,“无需……应对?”

    谢韫放下茶盏,素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上的瓷纹,轻笑一声,“殿下以为,魏添一介屠户山匪出身的地方土官,何以在皇城中作威作福这么久?”

    “……因为,他的胞妹是摄政太后,麾下还有一万战力远胜禁军的豳州军?”杨惜看着谢韫的眼睛,说出了自己的推测。

    “摄政太后不似庆平长公主,她在朝中根基不深,空有野心,却无手腕,终究算不上威胁。”

    “至于……豳州军?”谢韫轻轻吟啄着这个词,嗤笑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豳州军的作战能力确实优于御林军、金吾卫这样的禁军,但是,禁军也没有柔弱到不堪一击、任人摧折的地步。”

    “所有人都知道是魏氏兄妹勾结阉臣,僭窃皇位,行大逆之事。但魏添入京之初,烧杀劫掠无恶不作,百官却皆缄口不言,无人站出来阻止……殿下猜猜,这是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难道朝中百官,皆是懦夫吗?”

    谢韫眼含笑意,不待杨惜回答,便接着说了下去,“我等之所以一开始无人反抗,不是因为无能为力,而是因为……不想。”

    “不想?”

    杨惜听了这话,诧异地看了谢韫一眼。

    谢韫颔首,接着道:“欲擒先纵,京官世家其实是有意放任魏添,待他在京犯下诸多暴行后,方才聚兵讨奸,便师出有名了。”

    “到时,在天下人眼中,魏添荒淫残暴,而京中诸臣都柔弱干净,至于后来聚兵讨伐摄政太后与魏大将军,是因为眼见君主蒙尘,小人篡权,不得已做出的为国为君的义举。”

    “可事实上,能在京城这样一个满是尔虞我诈、阴谋算计的名利场中,攀上权力巅峰,踏入朝堂之人,怎么可能真的‘柔弱干净’?”

    “魏添入京以前,百官靠派系党争,靠天子身边的宦官,甚至靠自家送入宫中成为后妃的女儿来争权夺利,魏添来了,便用魏添争斗。”

    “世人皆以为是魏添霸占长安、篡权专政,京中百官皆被这贼子吓得噤若寒蝉,无人胆敢反抗。”

    谢韫轻笑了一声,“事实恰恰相反——自魏添带着他的铁骑踏入长安的那一刻起,魏添就成了被百官争逐的一块油肉。”

    “殿下现在知道,在萧成亭被魏添关进宗人府,受了足足两个月的凌辱折磨后,臣才与胞弟起兵讨奸,是何缘由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的储君受的委屈越是多,魏氏兄妹犯下的罪行越是令人发指,臣等清算、对付起他们这些外戚势力及他们背后的宦官势力的时候,就越是方便轻易。”

    “上一世,臣表面上以‘讨魏’的名义,聚兵平乱,实则是在利用魏氏兄妹清洗朝堂,排除异己,顺利将谢氏从门阀世家转为真正手握重兵的军阀世家。”

    “魏氏兄妹刚尝得了窃取来的权力果实的几分甘美滋味,便沾沾自喜,却没想到自己会在权力中心的漩涡中,被臣子们分食得连骨头渣都不剩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以斧钺杀人,人亦以斧钺杀他们。”谢韫漫不经心地抿了口茶水。

    魏后之乱致使长安满目疮痍、生灵涂炭,不过两月间,长安便从世间最温柔富庶之地变成人间炼狱。

    有民间画师绘制了《长安六十日图》,记录了魏添及豳州军入京后,长安各处的惨相,在后世流传甚广。

    杨惜知道魏添此人荒淫残暴至极,对大燕皇室、长安百姓所犯罪行罄竹难书,却没想到,这所谓的长安六十日,是朝官们有意放任魏添为之,以便自己从祸乱中渔利。

    真正无辜受难的,怕是只有长安的百姓,以及淑妃与萧成亭母子等几位皇室宗亲。

    想到这里,杨惜只觉一阵毛骨悚然,搓了搓自己发冷的胳臂。

    谢韫见杨惜这副反应,轻笑一声,起身走到杨惜身边,按住了他的两肩,“殿下是觉得真相过于残酷,令人难以接受,还是……怕了?”

    杨惜平静地和谢韫对视着,静默良久,回道:“……那长安的百姓呢?百姓何其无辜?”

    杨惜话音未落,一向温雅持礼的谢韫难得出声打断了他的话,道:“臣原以为,丰乐乡一事,包括此事后来牵扯出的那桩巫蛊案,已经教会了您很多东西。”

    “过分温柔仁弱,反而会坏了大事。”

    “听说,殿下因您二弟的死,自责不已,时时梦魇。可是殿下,难道今后每有一个人因您而死,您便要因愧疚而终日消沉颓废吗?”

    谢韫转头看向墙边,杨惜重返东宫之后,之前墙边那株掘出了蛊偶的梅树被他下令连根掘起,只留下了一个孤零零的土坑。

    “百姓就像野草,是烧不绝,杀不尽的,风一吹,就又连着天长了。可君王却只有一个,殿下。”谢韫收回视线,接着道。

    “自高祖建燕以来,天下承平日久,直到近来,豪强兼并,灾年不利,民心已然动荡,赤衣妖盟声势大振,拥趸甚多。”

    “这把火迟早会烧起来,至于,会烧到谁身上……殿下,您希望是您,是世家,还是即将发动祸乱的魏氏兄妹?”

    “待祸乱发生,百姓的仇恨将被彻底点燃,魏氏兄妹会成为人人恨不能生啖其肉的虎豺。”

    “而您与谢家,方可不动声色地巩固地位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连这初步的决心都拿不出,殿下以后要坐上的那个位子,更是要面对这世间最可怕的鬼蜮人心。”

    “殿下,”谢韫笑着探手,抚了抚杨惜的侧颊,“您可以不够狠,但至少……要够听话吧?”

    “若有才能主见,您做一代贤君自然很好,若是没有,退而求其次,做一个肯乖乖听话的,形式上的傀儡君父,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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