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山: 98、下山之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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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目光旷远,空落落地望向地平线的一道白光,浮出一段空茫记忆,淡淡道:“故渊,离开天邪令的那一晚,我召集大家喝了一夜的酒,说‘你们一个个都爽爽快快的,别弄那副哭丧样子’,那晚每人都红光满面,不积堂的笑声把天顶都快震塌了,我把一个空酒坛子在地上砸的稀碎,走到门口,‘老子忍了这么多年,终于可以自由自在,都别送,我嫌烦。’不料走出去就哭了,躲在对面山崖的一处壁枭栖息的石洞里,对着总坛的方向流了一夜眼泪,直到一轮红日喷薄而出。”

    “至今忆起,仍心如刀割。”谢离道,“同是下山,你比我强的多了。”

    林故渊听得怔忡,埋在谢离肩颈窝里,细嗅他衣上淡暖人气,酒酣耳热,已是口齿不清:“我一直想问……你当年、你当年为何,为何要把天邪令让给聂琪那般心性狭窄之人……”

    “他……”谢离笑容苦涩,沉默良久,将将有了些倾诉的渴望,却听耳畔呼吸沉重,转头一看,肩头的人已经睡熟了。

    那凛如霜雪的人卸去防备,黑发任意铺陈,一片鸦羽般沉甸甸的浓黑,竟有些华丽的味道。

    他脱去外衣,仔仔细细裹紧林故渊,横抱他走进温暖地缝,背靠山壁坐下,找了个还算舒适的姿势,让他枕着自己腿继续安睡,低头盯着他的睡颜——他捏住林故渊的下巴,靠近那柔软薄唇,闻见淡薄的酒香,忽然心生杂念,粗粝的手滑进他衣袍,往那流畅的胸膛轻轻抚摸,很想发一回狠,可最终又合上了他的衣襟。

    他忽然好生气恼,放浪形骸了那么多年,背负着世人恶意的揣测过了那么多年,内里还是个正人君子,心上人躺在他身边,他连亲一亲都舍不得。

    一瞬间杀心再起,想把这一缕乱他尘心的羁绊彻底斩断,一个人回到四海八荒的寂寞里,可是不行,他连他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。

    魔教沧海君是这种人——说出去谁信?

    他垂着脑袋打盹,任凭熟悉的醉意袭来,一时梦,一时醒,只觉身子裂成两半,一半是地裂深处的溽热水汽,一半是昆仑山的烈风如刀。

    团团白雾蒙了他的眼睛,恍恍惚惚地睁开眼时,眼前的景象全都变了。

    隐约觉得是梦,酒后酣眠,越睡越沉,怎么也醒不了。

    梦里有一角翻飞的红衣,一看见那鲜亮如火的颜色,心就像被狠狠扎了一刀,氤了一身的血。

    梦里的红衣少年已渐出落成大人的轮廓,肩和背都宽阔起来,脸上褪去了少年的浮肿和稚嫩,五官轮廓分明,神容冷峻,眼里的光说不出的狠辣卓绝。

    是在天邪令总坛,黑衣黑发的男子——大约是二十来岁时的自己,与聂琪并肩而立,议事结束,两人齐齐转身,带着各自的人走出“枉死城”——

    他目不斜视,走路带风,背后的乌月刀闪着森冷青辉,易临风从一侧迅速跟上,昂着鼻孔,亦是目下无尘的轻狂模样,一柄钢骨扇在手里滴溜溜打转,欧阳啸日站在聂琪身后,双眼射出阴鸷的光,活像一条低昂头颅的王蛇,向他们的背影呲出毒牙。

    他和聂琪在黑蚺像前停住脚步,相视一笑,隔着梦的虚浮,他看见自己嘴唇微动,笑容戏谑,饶有兴致的邀请:“好久不见,小琪,一起喝一杯?”

    “不得空。”聂琪弯着眉眼,他有一双顶好看的桃花眼,水润温恬,一笑总像在撒娇,他连杀人都是这副孩子气的表情,“忙的找不着北,谁像你那么潇洒。”

    他大笑:“我要是忙起来,你就笑不出来了——”

    聂琪的瞳孔放出危险的光,向后一退:“你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意思,你忙你的事,我喝我的酒,咱们俩互不打扰。”他的笑里多了一丝无奈,“整天防我像防贼,算计来算计去,我都替你累,你看,比上次见面又瘦了。”

    聂琪不咸不淡的回答:“还是离哥哥知道心疼人。”

    他俩相互敷衍,倒也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,背后两拨人彼此对望,眼中盘桓深深敌意,那恨藏埋心底,深入骨髓,似乎下一刻便要厮杀在一起,啃食对方的血肉。

    九幽姥姥站在远处,一手拄着银杖,一手牵着一名双垂髫小姑娘,浑浊的眼里露出未卜先知的悲悯神色。

    枉死城祭坛之上悬有一排风干人尸,洗旧的衣裳破如蛛丝,被风吹得摇摇摆摆,大睁着灰败的眼珠子,死不瞑目的脸……

    说来也好笑,这些细节当年他从未注意,倒是成了梦,隔着这些年醉生梦死往后回望,那些被遗漏的东西愈演愈烈,成了一壶保存不善的酒,在光阴里散发出一股酸苦的怪香。

    已经到了你死我亡的程度,离他走的日子已经不远了。

    谢离在梦里攥紧了拳,是哪一段,是哪一天?

    眼前白雾散尽,是一座歌舞升平的繁华闹市,城中有湖,湖上画舫往来,游人如织,是在扬州。

    烟花三月的好日子,他来到城郊的河边,牵着马站在没及小腿的清澈河水里,认认真真濯洗刀口血迹,任马蹄踏碎了一河灿金色的阳光,末了脱下衣裳,坦露熟麦色的胸膛,把衣物往清水里一遍遍漂洗,红水顺流而下,颜色从深到浅,又由浅变深——他隐忍地皱着眉,从腿腹的肉里拔出一把淬了毒的短刀,咕嘟一声掷入河心,若无其事的将淌血的腿放入河里。

    春日乍暖还寒,河水仍冰凉刺骨,荇藻痒酥酥的蹭着他的肌肤,疼痛让后背出了一点汗,也可能是被晒的,浑身浮荡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,仿佛经年累月的杀人、被人杀,那血浸透了皮肉肌理,成了身体的一部分。

    刚刚了结一桩江湖恩怨,扬州徐氏作为天邪令的下属,近年蠢蠢欲动,公然违抗教主令,有不轨之心。他奉命夜袭徐氏祖宅,取了徐氏家主项上人头,如探囊取物——江湖有江湖的规矩,借了邪祟的势力换来了富贵荣华,就得听邪祟的招呼,谁容许他们暗度陈仓?

    太阳升得高了,他走进一家酒馆,听见一桌客人议论纷纷。

    “可知徐家惹了什么是非?一夜之间上下百口无一生还,老幼妇孺皆不放过,连年近耄耋的家丁和奴仆都惨遭毒手,一摞摞尸首码放在大门口,惨呐——”

    “小孩子一个个被摘去心肝,身旁涂有一行血书:沧海君取尔狗命——”

    “报仇不杀那厨子家丁仆役是江湖规矩,此等暴行,必非武林正经帮派,难道……难道……魔教已经卷土重来?”

    “嘘,恩恩怨怨,谁又知道内情?千万别乱说话,免得惹祸上身!”

    他听得心头火起,抓起乌月刀转身就走,出门便放了信号:聂琪你给我滚出来!

    当夜是一个乌云遮月的大风天气,红衣男子如约而至,黑发飞扬,衣翻红浪,独立檐头,扬起一双桃花眼:“离哥哥找我,有何吩咐?”

    “你为何跟着我,为何我前脚走,你就屠了徐氏全家,你自己做这心黑手狠的缺德事,为何要借我的名号——”他厉声质问,“聂琪,我们不是恶鬼屠夫!”

    “缺德?”男子的狂浪大笑刺破昏暗天宇,正逢一道银亮闪电劈开夜空,白冷冷的光照亮了他的半张脸,他吐出真言,不带一丝愧色,“沧海君啊,你有何‘德’可言?”

    他忽生惧意,步步后退,聂琪步步紧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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