囚她: 40-5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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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竹碰到了地上,她俯身欲拾,看到上面呈奏的内容,愣了下,忍不住继续看了下去。

    段伏归见她看得如此专注,笑着问:“你也看得懂这奏本?”

    纪吟被他声音拉回神,“哼,你觉得我是女子,所以就不该懂这些朝中大事?”

    段伏归虽没直说,但其实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,只是他知道自己若这么说出来,肯定要惹她恼怒,于是道:“哦,你说说,这奏本里的内容如何?”

    纪吟看了他一眼,缓缓坐了回去,将竹简铺开来,又细细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,然后缓慢而坚定地摇头,“我觉得,这个改革方案,不妥。”

    她说这话时,脖颈微垂,眉目沉宁,目光落在竹简上,周身散发出一股沉稳淡然的气质,确实不像装腔作势,反倒真像是对这一切有自己的见解。

    段伏归还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,一时新奇,顺着她的话说下去,“你觉得哪里不妥,又该如何修改才妥当?”

    “每一条都不妥,太激进了,而且,前面习汉语穿汉服的都还罢了,最后一条,将鲜卑姓氏改成汉姓,效仿齐国门阀体制,哼,不过是为将来的灭亡埋下导火索而已。”纪吟冷笑着说。

    纪吟看到的奏疏不是别的,正是朝臣们商议过后定下来的汉化改革的具体方案。

    从去年段伏归登基开始,改革的事就一直是重中之重,有同意的,有不同意的,经历了几个月的来回拉扯,在段伏归强硬的手段下,终究还是将改革提上了日程。

    随着鲜卑建立燕国,版图不断扩张,鲜卑人与当地百姓的矛盾也在不断加剧,采用原有的部落联盟和酋长酋首制已经满足不了统治需求,鲜卑旧有贵族对当地百姓的压迫,使得底层百姓不断起义,虽被朝廷镇压下去,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。

    先帝段遨还在位时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,那时便陆续开启了汉化改革,提拔重用汉人大臣,只是终究不成气候,等到段伏归登基,到如今彻底坐稳皇位,便准备大刀斧阔开启改革,誓要革除燕国旧有的弊病。

    然而他们耗费数月、集朝中诸多大臣的智慧,好不容易落成的方案,却被纪吟一个女人指出这改革将来会自取灭亡。

    段伏归心头有些发梗,心想她不过一内帷女子,难不成还真有王佐之材?可瞧她一脸镇定,又不免让他生出两分信服,目光不自觉落在她沉静的眉眼间,“为何这么说?”

    纪吟终于将眼神从竹简上移开,看向段伏归。

    她确实没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,但她来自千年后的世界,学习过足够多的历史,以史为鉴,可以知兴替,尽管这个时代不在她原有的那个世界里,但有些历史的规律是共通的,尤其如今的燕国与她曾熟知的那个朝

    代如此相似。

    纪吟组织了下语言,然后道:“想必如今同意改革的都是朝中有权有势的汉人门阀以及鲜卑贵族,他们效仿齐国的门阀制度,改定姓氏,分明姓族,虽然在短时间内会稳定内部的统治,但长久下去,贵族永远高居于统治阶级最顶端,底层的汉人和鲜卑人永远受到压迫,最后必然会爆发剧烈的阶级矛盾,使得燕国内部四分五裂。”

    段伏归听她寥寥数语,竟把这一切分析得十分通透,如果不是知道她一直待在后宫,光是这番话,别人恐怕只以为是哪位常年混迹朝堂能臣呢。

    第一次发现她竟还有这般才华,段伏归冒出一阵欣喜,仿佛得了件宝物,初看外表已经足够光华璀璨,再深入探去才发现,内里更是别有乾坤,表象之美比不上其万一。

    “你说得也有道理,只是这世上之事,从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,朝事更是如此,每一项改革的出现,必然都有其弊病所在,我解决了当下的事,后面的事该由后人去完成。”

    纪吟琢磨了下他这话,想起一个思想家说过的话——野蛮的征服者总是被那些他们所征服的民族的较高文明所征服。

    段伏归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,跳脱不出这个时代的局限性,对于鲜卑这样由游牧部族发展而来的政权来说,齐国的制度于他们而言便已算得上先进了,并且能得到广大汉人门阀的支持,由此获得统治基础,在当下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。

    “你觉得改革应当如何进行?”段伏归又问她。

    纪吟摇头,微嘲地笑了下,“这我如何知道,我只是后宫里的一个小女子,又不是朝上的公卿大夫。”

    “你随便说说自己的想法,不拘什么,就算说错了我也不怪你。”男人锲而不舍。

    纪吟看了他一眼,见他好像当真不介意自己一个女人发表朝论,反而做出一副倾听的模样,心中一动,这才缓缓开口,“我觉得不管是鲜卑、汉人还是羌羯诸胡,只要杂居在一起,文化融合是不可避免的,朝廷要做的就是对自己的百姓一视同仁,保证各族百姓和平共处,而不是让谁去压迫谁。各族百姓的追求都是一样的,想要过上好日子,所以,若是遭遇不公,乃至生存都成了问题时,那矛盾的爆发是必然的……所以,我觉得门阀制度不可取,更不该将家族姓氏分为三六九等,绝对的权利会滋生出绝对的腐败。”

    段伏归敛下眸,若有所思,过了片刻,看向纪吟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灼热,长臂一捞将人拽到怀里,重重亲了亲她的脸颊,眉飞色舞,“我真是得了个大宝贝。”

    还好他早有先见之明,将这颗明珠牢牢抓在了自己手里,不管发生什么,他都绝不可能放手。

    待段伏归处理完奏本,两人上床歇息,男人果然又扑了过来,纪吟明显感觉到他的兴奋,浑身都在发颤,一下又一下的力道,最凌乱的时候,纪吟整个后背都悬在了床边,全靠抓着男人的脖子才没掉下去。

    最后被捞回来,她气不过,狠狠在他脖子上挠了几下才算解气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又过了几日,一切准备就绪,朝廷正式前往西山行猎。

    皇室宗亲,公卿贵族,宫中禁军,再加上他们携带的仆从婢女,人马加在一起足足上万,旌旗蔽天,马车卷起一阵阵黄尘,阵仗之大,不亚于军队开拔,前头御驾已经走出十里地了,后面还有人家的马车没出城门。

    段伏归一动,秦国果然坐不住了。

    纪吟和段伏归同乘一车,经常看到探马来回送信,多的时候,一天甚至有四五趟。

    男人也不避讳她,相反,大概是那日论事给了他惊喜,他偶尔还会问纪吟的看法,纪吟对战场上的事一窍不通,自然不可能给出什么有用的建议,在心里吐槽男人,她现在作为个金丝雀,难不成还要干谋士的活儿?

    队伍一连行了七八日,终于抵达行猎目的地,已是冀州边缘,将要与并州接壤了,东边是一片平原,西边正好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。

    头一天是安营扎寨,纪吟被马车颠了数日,浑身骨头都要散了,抵达别院后倒头就睡。

    段伏归瞧她几日下来都瘦了,小脸憔悴得不行,难得没有折腾她,让她好好睡了一觉。

    第二日,段伏归醒了个大早。

    男人常年行军打仗,这点行路强度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事儿,他盯着纪吟瞧了会儿,将她捞起来,揉弄了会儿,见她终于睁眼,“我今天要去打猎,你去不去?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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