吹彻小梅春: 60-7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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内,那位未曾露面的佛子。

    私相授受, 二人的关系定然不一般。

    也不知待李彻知晓此事后,又会是怎样一番神色。

    她抱着看热闹的心态,循着李彻的话,将此奏折驳了回去。

    轻巧一落笔,笔下墨汁渲然,墨迹走势犹如游龙。

    明明是一只素白的、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柔弱的柔荑,却落下此等遒劲的字迹。

    与李彻所书,别无二致。

    清风徐然,墨香随风飘来。

    不觉间,不知何人添了银釭。银釭中灯火烟煴,昏黄的影铺满了桌案,落在人鬓发之上。

    卫嫱垂眸,只循着李彻的话语落字,未有片刻言语。

    李彻眸光低缓,瞧着身前女子。她乌发半挽,只用先前那根银簪别着,垂落的青丝愈为她添上几分温婉的柔色。

    微风拂过廊庑,吹落庭中新叶,拂来一阵暗香。

    那是一道清丽的、惹人万分熟悉的梨花香。

    甜津津的香气,与薰笼内的水雾一齐扑鼻。与印象中不同的,那香气中独带了几分冷冽,犹如梨花坠入了洒满月色的湖里,清凌凌的,叫人无论如何也捞不上来。

    恍然间,他仿若坐回到从前琅月宫的那棵梨花树下。

    那时候他与阿嫱尚年幼,尚还两小无嫌猜。

    他想起,阿嫱天生浅瞳,曾被宫中之人欺负,说她是不祥之物。

    这话传到琅月宫中时,他恼怒极了,登即便去找六皇子理论,还因此打伤了六弟七弟。

    他想起,阿嫱极喜欢蝴蝶,他便在后院里种满了花,却又因为吸入花粉而浑身起疹。

    他想起自己曾受了风寒,染了很严重的咳疾,小姑娘心疼得红了眼,日复一日地为他熬制那冰糖雪梨粥。

    他想起曾经二人也熟悉到,甚至可以互相模仿对方的字迹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夜风忽尔冷了。

    天幕渐落,北风夜来,将天上的云彩刮碎,月影也这般碎生生地穿过屏窗,攀延至桌台上。

    银釭中的灯火暗了又亮。

    卫嫱已是疲惫。

    她已有许久未曾写过这么多的“功课”,一整日下来,右手是又累又酸。而李彻叫她批阅的也并非什么大事,她一面听着李彻的话,一面在其上“画押”,当真是无趣至极。

    她有些乏了。

    李彻也看出来她乏了。

    男人看了眼所剩无几的奏折,左手又随意挑了一本。

    “最后一本。”

    奏折方一摊开,卫嫱敏锐地察觉到,身侧之人的面色微微一变。

    这一封,上奏的是边关战事。

    早在前些年,西北边境便蠢蠢欲动,西蟒人联合了南郡,对中原虎视眈眈。他多次派兵,却因着南郡地势险要,加之其民风剽悍、能征善战,而久久未曾收复西北。现如今方开春未有多久,那头却又开始蠢蠢欲动,着实令人头疼万分。

    一看到南郡二字,男人两根手指并着,轻轻按揉了一下太阳穴。

    继而,他取来另一支笔,微微垂首,以左手生涩地于折子上落墨。

    卫嫱坐至一旁,看着他。

    适才一眼,她仿若看见什么有关乎“清寂谷”的字眼。

    清寂谷,明心大师?

    他怎么能和南郡牵连上关系?

    卫嫱心想,兴许只是自己眼花。

    不过少时,李彻便将折子批复完。转头看见她时,对方原本微凝着的眉头又舒展开。

    他伸出手,似乎想来牵她。

    卫嫱坐在原地,并未动弹。

    月色清寂如水,自女子清冷的面庞上流淌而过。见她并未同后宫中那些女子一般谄媚于自己,皇帝倒也不恼。他将折子往一旁推了推,含笑看着卫嫱道:

    “今日朕宿在凤鸣居。”

    卫嫱右眼皮跳了跳。

    皇帝补充:“宿在此处。”

    不去旁的偏殿。

    卫嫱面上是丝毫不遮掩的抗拒。

    诚然,她抗拒与李彻独处,更抗拒与他同宿在一张床榻上。李彻当他们二人是夫妻,可在卫嫱心里,对方是曾伤害过自己的刽子手,更是迫使她与家人分离的仇敌。

    她思念小翎,思念兄长。

    也不知他们二人如今在贡川过得如何。

    见她此般,李彻抿了抿唇。男人蜷长的眼睫轻轻垂耷下来,又被晚风轻吹着,翕然颤了一颤。

    他遮掩住眸底情绪,道:“今夜想陪着你。”

    他便是想与她一起,什么也不做,单单嗅着这梨香,看夜色淌过银白色的纱帐。

    卫嫱也咬了咬下唇。

    只见身前男子略一思量,而后自袖中取出防身的匕首。精致的鎏金游蟒匕首,就被他如此不加防备地递了过来。

    “朕发誓,今夜只陪着你,不做旁的事。”

    他声音清润。

    “你将这把匕首拿着,放在枕头底下,如若我造次,你不必留情。”

    李彻看着她,神色真挚诚恳,目光灼灼。

    卫嫱微垂下眼帘。

    小扇一般的眼睫轻垂而下,她瞧着那柄匕首半晌,却并未将其接过。李彻道,要与她同宿于一张床上,一想到睡梦中周遭尽是他的气息,她便隐隐觉得倒胃口。

    李彻自然也知晓,她这不是妥协,而是在抗拒。

    男人轻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皇帝走出房门,不知朝外吩咐了些什么,须臾,他又回到寝殿之中。

    只是这一回,其身后跟了几名宫人。

    对方手里抱着些厚实的被褥。

    李彻道:“先放在这儿。”

    宫人一愣,略微不解:“陛……陛下?”

    既是皇帝吩咐,自然无人敢违抗。心中虽又惊又疑,可那两人仍旧是将被褥放至床边的小榻上,而后躬身退离。

    卫嫱坐在床边,一脸漠然地看着李彻……打地铺。

    着实有几分滑稽。

    堂堂一国之君,却沦落至如今就地铺而眠……卫嫱目光微顿,须臾抬手挑开床帘。

    银白色的帘帐,月色盈盈,就如此洒落了满床。

    虽已至唇,天还未彻底回暖。

    地上仍是严寒,直至被褥叠了好几层,才堪堪能抵御住其中严寒。

    卫嫱翻了个身,以后背对着他。

    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。

    应当是他在脱掉外袍。

    身后宿着仇人,她自然不敢掉以轻心,奈何今日批阅了太多折子,卫嫱又累又困。这方坚持了未有一会儿,两眼皮便开始疯狂打架。

    困意袭来,叫人无从抗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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