汴京市井日常: 100-11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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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拱起手,冲众人一拜,淡然地解释说家中皆是老弱妇孺,祖母年事已高,听不得吵闹,然后便请他们离去。

    他说的很直白,但许是因为举止上没有失礼数,所以并不叫人觉得讨厌,反而愈发觉得他品性好,小小年纪就老成可靠,来日必定是宰辅之材。

    有陈括苍亲自出马,三言两语就把人都送走了。

    刚刚还挤挤攘攘的院子,这下骤然安静,王婆婆都要不适应了,总觉得耳边还环绕着闹哄哄的声。

    岑娘子生性温柔怕人,她孀居这些年,何时见过这么多人,按着胸口叹气,一副弱不禁风,随时要头痛的样子。

    这倒也罢了,王婆婆疑惑地往旁边一望,素来活泼的元娘竟然也在怔怔出神,不知想些什么。

    王婆婆轻叹摇头,招呼家中的几人都进屋子坐,又让万贯去灶上冲些渴水,灶房放了两罐膏,喝点甜滋滋的水也能平缓心绪。

    万贯依言去做,她手脚麻利,很快就冲好了,端着托盘挨个送上。人人都有份,不论是岑娘子还是廖娘子,陈括苍很是孙令耀。

    众人都慢慢捧起微微烫口的渴水喝了起来,就是素日里最爱吃这些的陈元娘却没什么动静,捧着杯子也不喝,就直愣愣地发呆。

    岑娘子温柔地拍了拍元娘的肩,轻声问她怎么了。

    元娘却是被惊醒,猛然回神,她犹豫支吾了片刻,忽然就放下杯子,说自己有事,小跑着匆匆离去。

    岑娘子愕然,不明所以地看着元娘的背影,“这是怎么了……”

    王婆婆露出看穿一切的眼神,不紧不慢地放下杯子,淡定道:“孩子大了,有自己的心思,横竖不必去管,随她便是。”

    *

    正如王婆婆所料,元娘匆匆出门,才出了巷子,便看见等候在此的魏观。

    他离她家不远不近,既不叫人发现端倪,亦能叫她一出去就看见他。

    两个人对视了片刻,元娘一扭头,刻意挪开目光,颇有两分赌气的意味。接着,她扭头就走,一路疾行,而魏观则始终跟在她身后,不论她走得多快还是多慢。

    哪怕她突然跑起来,刻意捉弄他,他也未露出生气或不耐的神色,而是耐心陪在她身后。

    见他如此,元娘倒是生出一些愧疚,她乍然停下,换了个方向,走到了两人素日里见面的地方。

    魏观跟着她,直到她停在水边,看着她随手折了一根柳条,扯着上头刚刚冒出来的嫩芽往水里丢,他这才上前去。

    他先是站在元娘身侧,但也不算很近,只是静静垂眸看她,神色不自觉便柔和几分。

    元娘许是焦急忐忑,他才停下片刻,她便觉得已经过去了许久,却一直未等到他开口。她干脆连珠炮似的发问,“你不是也中第了么?怎么不在府里受人庆贺?魏相公身居高位,想来到府上庆贺的人当如过江之鲫,数不胜数吧?怎么,可是也有人上门提亲,要招你为东床快婿呢?你到这又是做什么,为何不说话,可是要显得你如何宽宏大量,又看看我是如何骄蛮不讲理?”

    元娘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,明明这些时日常常想起魏观,可是今日忽而见他,心中就止不住有一股火气,驱使着她口不择言,恨不能将他羞辱,让他知道自己是怎样粗蛮的人,好知道退婚是对的。

    但是,她恼怒的情绪中又夹杂着一丝后悔与别扭,既想对他发火,又隐隐期待他哄自己。

    元娘何时这么矛盾过。

    她问完,心中便涌起悔意。

    她觉得自己坏透了。

    她奋力扯着柳枝的手垂下,头也低下,垂下眼眸,说不出的落寞伤感。

    好似知道自己做错了的小孩,准备受到长辈的斥责。

    但并没有。

    魏观不会斥责她,她更不坏,只是压力与纠结之下,难免思绪纷乱,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,又觉得两人退婚该彼此远离,偏她还是真的心悦魏观,两相矛盾下,自然就如此了。

    甚至,她心中难免会有另一个念头。

    既然魏观早就已经认出自己,他后来对她的诸般好,究竟是真的心仪她,还是因着婚约的缘故,他觉得自己要履行两家诺言,将她视作有婚约的女子来对待,因而对她尊重,对她关怀?

    多次接触下来,元娘不敢说自己将魏观看透,但也有些了解。

    他这人看似温厚随和,其实与外人相隔甚远,看似好接近,却也最难接近敞开心扉,只是言行举止上恪守礼数,毕竟他自幼长于官宦人家,受的是标准的士大夫的教育,有自己的一套处事准则。

    正因如此,在他看来,长辈们定下的婚事,是决计不能因一方落魄就贸然退的。尤其是其中一方长辈已然去世,这不符合道义。

    以他的秉性,对她好,看似心仪她,都是因此。

    元娘知道,甚至她若是强硬地退婚,和魏相公夫妻一个态度,魏观不会勉强她成婚,但往后的照拂也断不会少。在他看来,长辈的诺言,许下的婚事,是一份责任,意味着他必须照顾她,不是些许财物就能替代的。

    以魏观的责任感,倘若两人婚事不成,他甚至会亲自帮她审视夫婿,为她出嫁妆,送她出嫁,看着她往后余生安好无虞,才能放下心。

    念及此,元娘的心酸酸涩涩,胸脯起伏不定。

    她背过身去,死抿着唇,语气生涩,“若你是忧心退婚一事,来日传出去有损你的声誉,不利你的仕途,大可安心,我会守口如瓶。”

    她这是气话,也是试探。

    魏观何等敏锐的人,自幼随着父亲见了不知多少官场上老谋深算的人,使他能够观人与微,又怎会看不出元娘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魏观站在元娘的身后,他没有贸然走动,或是唐突地靠近她。

    河边清风浮动,他一身素白黑袍边的襕衫,身侧是清澈的河水,雪白的墙壁,长长的黑褐色的柳条,冒着嫩绿的枝叶。这一切都素淡明净,与他这个人的气质相得益彰,浅浅的,淡淡的,如春寒料峭中的清清河水。

    在这些背景的衬托下,愈发显得他肃肃如松下风,爽朗清举,整个人白皙俊朗,滚动的喉结也有如刀凿一般深刻醒目,日光迎上,似有光影浮动,如在引诱人一般。

    但元娘背对着他,看不见这些。

    她却因此感官更为清晰,能听见魏观如泠泠如玉的嗓音,似有些无奈,却极为认真重视地剖白心意,“初时,我确是因昔日婚约,而不禁靠近,家父家母贸然遣人退婚,有失道义,我心惭愧。

    “但世间之情,多是日积月累,并无一蹴而就。长久以来,我心中惦念,每日里忧心的皆是你,你我之间,便不再只是婚事约束。

    “这些年来,我屡次背离圣贤之训,在站在巷子里望你窗前灯火,成了昔日我眼中最孟浪不堪的人。

    “先前,是我言语不当,使你误解。

    “可……

    “元娘,我心悦你,始自男女之情,而非道义约束。”

    他不算寡言,至少没有陈括苍那样喜欢板着脸,一开口就是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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