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军嘴上说不熟: 90-1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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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人。侥幸生还的梅敇,从此成了一个没有名字和身份的人。

    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,他神思时清时浊,肌骨无力,衣食起居均离不开人。倘若天枢能活得久一些,或许能医治好他,只可惜天枢熬干了自己,也只能留下主子半条命。天枢临终前祈求梅敇回御灵山去,只是他这主子不听话。

    在央宗看来,十三殿下的三个子女中,最负期待的便是梅敇,他曾将其视作月召复国的新主。只是浮黎登仙后,尽管梅安灭南粤之心弥坚,可央宗隐隐觉着,不会再有月召了。如今见意气风发的少年枯槁至此,便只能感慨时也运也,于国于人,均是如此。

    央宗道:“这京中鲜有真心待你之人,南境却是你的倚靠。你还在世的消息,是否也该告知你的父王?”

    梅敇淡笑道:“我曾是过了今日没明天,既是已死了的人,何苦再折腾?”

    “怎么,你是信不过我的医术?”

    “宗老杏林圣手,我自是相信您回天有术。只是我死过一遭,方觉昔日的梅敇背负甚重。待到一气不来,方知世间婆娑,无处着落,纵有万般风光,亦是过眼成灰。我这偷来的浮生,想过得简单一些。”

    央宗一把年纪,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,竟觉比他自己还老上一辈。

    梅六往园子里找了一圈儿,见那一老一少临湖闲话,小跑过来道:“如离公子,凤舞带人回来啦,小姐请您过去呢!”

    “好,这便来。”

    央宗嘱咐:“别久了,再有半个时辰你该施针了!”

    梅六笑嘻嘻:“宗老放心,等会我亲自送回来!”

    花厅里,华清昼被凤舞押着跪在地上,抬头打量上座的梅三小姐,真是好一副仙姿玉影!他写了那么多话本子,都没能描摹出这等灵秀来。

    凤舞一巴掌呼到他脑袋上:“看!看什么看!再看眼珠子挖出来当球弹!”

    梅爻未料大哥让抓的是这么个人!他看起来三十多岁,身材瘦削,脸亦无肉,眉毛生得粗重,一双眼睛藏着精光,看她的眼神直白又大胆,妥妥一副手无缚鸡之力,却又好似什么都敢干的神貌!

    她问他:“你便是华先生?青笺斋的华先生?”

    他答得坦然,带着些西北口音:“华清昼,字皎然。”

    她想起那些话本子,玉台绣榻,酣畅淋漓,又想起如离借回来的那些山川物语,江山风流……总觉得话本子跟他更配。

    “那些书上的批注,笔锋各异,具是出自你手?”

    “有些是,有些从各地收来的便不是。”

    她捏起那封信:“这上面我大哥梅敇的笔迹,也是你写的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你为何要用我大哥的笔迹,向公主求救?”

    华清昼苦笑一声:“不如此,我便没有活路。当时那种情况,唯一能救我的只有扶光公主,而能触动她的,只有已经身故的梅将军。”

    一道身影站在了花厅的廊檐下。

    来人目光深邃又沧桑,看得梅爻心疼。

    她沉声道:“华先生可真是好算计,拿捏人心,也算是愿者上钩。所以是谁要杀你?”

    “……端王。”

    “他为何要杀你?”

    华清昼却不再言语。

    门口那道身影迈进来,接口道:“华先生,我来替你说吧。因为你替端王做了件大逆不道之事,他要杀你灭口,对么?”

    华清昼抬头,看清如离后,瞳孔有一瞬间放大。

    如离继续道:“先太子李啠那封调兵手诏,实为你所写吧?”

    他脸上变了颜色:“你是谁,如何晓得?”

    “我是谁不重要,重要的是当年你们所为,并非没有马脚。昔日东宫所用文墨,均由问心堂所供,事发前数日,东宫用纸已全然换新。新纸与旧纸表面看无异,可加上问心堂特制的印泥后,用印部分迎光可见极浅的纸纹。而那封手诏的用印部分,并没有。”

    华清昼不可置信地盯着他,精贼目光在他脸上、身上逡巡良久,疑惑道:“你见过那手诏?你究竟是谁?你跟梅敇……为何这般像?”

    如离并未回答,仍步步紧逼:“你写完手诏后,由端王拿给李啠身边的中庶人徐瑁,趁李啠醉酒加太子印,之后再由徐瑁去揭发李啠谋逆,调兵逼宫。为显中直大义,徐瑁一头碰死在了御前。再之后便是一连串的腥风血雨,许多人因此被杀,被降,被放……华先生,这样的故事,你的话本子可写过?”

    华清昼脸上终于现出痛苦之色,喃喃道:“这实非我本意,我亦是被逼无奈……”

    “可你笔下血流成河,亦是事实!”

    如离辞色锋利,华清昼开始双目泛红起潮。

    梅爻劝道:“眼下已无端王,只有个被圈进的李晟。昔日归附李晟行尽悖逆之人,均被清算。今日若非凤舞早一步将你带离,你已落入棘虎之手!那棘虎是何人?人落在他手中,问不出想要的,你只会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,何来眼下这般好好说话?”

    凤舞嘿嘿一笑:“那等手段,属下也是会一些的!华先生,你可想试试?”

    华清昼早被凤舞磋磨了一路,心知虽未落在棘虎手里,今日也不好过去,遂沉沉道:“你们想我怎么做?”

    如离道:“继续说完吧,把你知晓的都讲出来。我只想为李啠洗冤,为梅将军去污,并非想要你的命,你讲明白些,或许还能有一线生路。”

    华清昼眼睫快速眨了几下,呼吸微促,低头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:“我祖籍朔边,父兄皆亡于北狄马刀之下。可恨我自幼体

    弱,无法提刀复仇,昏沉绝望之际,有人对我说椽笔亦可扫千军,我于是孤行入京,穷尽心思攀权附贵,以期有所作为。”

    “当时太子式微,中宫势力只手遮天,朝野尽知太子被废乃是早晚之事。君子不立危墙,我自不会寄希望于他。我靠写故事成了公主府一名清客,又为入盛极一时的端王府,我临摹了数不清的名家之作,乃至……御笔朱墨。”

    他长叹一声:“是我急功近利,迷了心智,实不知从那一刻起,便入死局,直到自己骑虎难下、祸到临头,才知生死无门,惟人自招!”

    “我仿太子笔迹写下那封手诏,便知会被灭口。可因当时在行内小有名气,事头上若突然出事,难免招致猜忌,因此得以被幽禁苟活。后来太子被废,府邸被抄,树倒猢狲散,连去查抄的梅将军也被征调东海,我便知尘嚣渐落,到了将要清理我的时候。”

    “不日梅将军死讯传来,听闻七公主伤心欲绝,这让我看到了一线生机。梅将军的死,有端王设计的成分在,也只有扶光公主才敢和他翻脸来保我!我于是以梅将军的笔迹和口吻,写了那封求救信,赌的便是七公主对梅将军的爱意和愧疚!所以她明知我并不无辜,明知要兄妹反目,明知救了我要埋下祸患,还是出手了!”

    梅爻望向大哥,看到他眼圈红红。

    华清昼继续讲:“我又被带回了公主府,可终不安稳,后来她说让我走,天高海阔,生死由命!我是在逃了两个月后,被端王的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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