吾意昭昭: 25-3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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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日的事明日再说,此时她只想推门回去好好休息。

    手搁在把手上还未使劲儿,那木门“吱呀”一声干涩哑响自个打开了,李辞盈正诧异呢,万不属于此间的月麟香已从缝隙萦浮鼻尖,她悚然一抬头,竟似“那位”纡尊降贵,正倚靠在她那张半旧小榻上。

    夜色俨浓,她实是瞧不真切,愣愣回神忙合拢了门扉,快步走到小几旁去点灯。

    冷烛半照,那人一身玄衣清磊,腰间一柄金製小刀暗光熠熠,不是萧应问又是谁?

    李辞盈胸口一团闷气霎时就消散了,她展了个笑容,“郎君今夜不是要出城去么,怎得这个时候在这里?”

    那人却不答,半阖着眼冲她招手,“过来说话。”

    李辞盈敛了些笑意,回溯以来,萧应问已很少在她面前做这般目中无人的姿态,萧飒孤冷,此刻少年倒与八月十七夜于太和偏殿的那个人渐渐重合……

    李辞盈攥紧衣摆,又往前一步。

    小屋狭窄,挪了两下已是进无可进,总归有求于人,她揣揣掀了眼皮去瞧萧应问,想着是她请他来吃粥,便又问道,“郎君用过飧食了么?”

    萧应问不答,反而又是一声冷笑。

    这一声直把她半臂冷栗子也震出来,李辞盈摸不着头脑,余光一撩,见着榻沿上整整齐齐搁着那对小团花玄革臂鞲。

    她眼皮一跳,萧应问解下臂鞲来做什么,难不成他今夜还想歇在她屋里?

    这儿可不比鹧鸪山,没有多余的被褥,更没有能打地铺的地方。

    见她错愕,萧应问更是觉着心口一团恶火燎薪,他冷冷笑了声,才回答她的提问,“不是三娘邀某来家中共用肉糜粥么,怎还问我吃过没有?”

    做这么个臭脸,果真只是问一碗粥吃么?李辞盈腹诽一句,认命又转身去摸炉篝上的小坛子,大抵姑母他们仍给她留着的,此刻粥还是温温的。

    她自取了小几上盖着的木碗,想了想,还是又掀柜拿出一张新帕,沿着碗口往内里抹得干净发亮,才去盛了粥来给他。

    小勺儿往碗中一搁,李辞盈把东西放在他面前,笑道,“您应当吃不惯菹菜吧?”

    世代勋贵之尊口能不能进她拧出来的菹菜是其次,其主要因由,是外头太冷,李辞盈懒为他去取。

    果然他瞧不上这点儿调口,理也不理她,从容托个破碗,吃出个姿容瑰逸的模样。

    未多时也就吃好了,难得一碗粥就能抚顺了夜乞郎的麟皮,萧应问撤了帕子,瞥见李辞盈满脸期盼,才悠悠然说道,“落日时分,我的人已找着了庄冲的踪迹——”

    李辞盈眼睛睁得圆圆的,情不自禁倾近几分,竖着耳朵要听听详情,可那人却停顿在那,竟又不说了!?

    她抿抿唇,挑眉示意他,“您快说呀?”

    萧应问很疑惑,“某很好奇,究竟为何三娘从某这里探知案情从来理所当然,毫不胆怯?”

    李辞盈“唔”了声,大言不惭道,“当然为着咱们曾在一同在砂海历经磨难,有生死与共的情谊在的。”似怕他觉得冒犯,她冲他露个蜜糖似的笑容,又补充一句,“总归有那么一点点罢?”

    听着这话,萧应问竟是哼哼几下笑出声来,他闭着眼点点头,缓缓起身,反问道,“是么,某倒觉得,是三娘枉作聪明,自以为能从细枝末节中暗窥深意?”他居高临下睨向她,半晌,才撩袖拂开了桌上杂物,倾身一把捏住了李辞盈的下颌。

    李辞盈被迫随着他的力气抬高下巴,眸中也渐渐腾起轻雾。

    “的确。”萧应问垂眸叹了声,两指在那张白玉无瑕的脸上慢慢摩挲,直到手下那人忍不住轻轻颤栗,他才开口继续道,“美貌向来是尔之矛戟,无论对于裴听寒、傅六郎,或是方才那位沈青溪,三娘都做得到算无渗漏。”

    “可惜了。”他笑了声,“那件披氅某已送到傅六郎手中,三娘不必再从它的尺寸来揣测我是否借傅弦之名向你讨要这份‘好处’——”他顿了顿,又“啧”了声,意有所指,“不过,某倒是很有兴致知道,三娘的‘好处’是单给裴听寒的,还是只要能予三娘利益者,均能雨露平沾?”

    第28章 “我的主人。”

    闻得此言,李辞盈心中十分诧然,不错,在丈量完萧应问给的皮毛尺码之后,她确实察觉到其与傅六郎略有些不适配。

    可若这事不是傅六郎提的,那还会是谁想要她织的东西?是哪位飞翎?护卫?她回想了一阵没发觉什么其他人和她多说过几句话的。

    但总不能是萧应问罢?这个答案想想也让人发笑。

    虽他从未在众人面前表露过身份,但李辞盈再明白不过,他是大魏长公主与永宁侯之独子,生来锦绣团簇,想要什么玩意儿不必自己伸手,自有人阿谀逢迎。

    以他这样桀骜狂傲的性子,若真对她有了那种心思,轻易就能将人圈进哪幢院子里,还用得着绕个弯讨要这点子东西?

    如今他说起此事,原是误会了她做手段来笼络他!究其原因,八成是萧应问自个儿弄错了人家的尺码,见了披氅宽大,就臆测她别有居心。

    又或者,是那对臂鞲惹的祸。

    他为着这事气恼,那必是不会将她归到哪座偏院里去了却残生,李辞盈莫名松一口气,同时又有些诧异,无缘无故的,他提沈青溪做什么?苍天可鉴,她对一穷二白的儿郎可从来没有起过任何心思。

    正待好好解释,启唇却是一句呜咽——那人一只手还紧紧捏在她下巴,根本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而此刻,若不是眼瞧着萧应问眸色寂冷如寒刃,几近咬牙切齿的模样,李辞盈多少会想当然以为他真是在向她讨要所谓“好处”。

    可他究竟要做什么啊!总爱用指腹剐蹭人家,这回摸完脸儿还不够,五指压着她的头皮,一寸寸往颈后慢慢地巡,神情肃然像在考究一柄玉器。

    手指在颈后微微凸起的经脉反复揾挪,也在她思绪飘忽之际忽得不知按着哪儿了,脊上一阵酥麻来势凶猛,霎时痒得李辞盈腿脚发软,险些就跪倒在榻上。

    罪魁祸首出手及时,下一刻掐住她的肩线,将人稳在桌前,淡漠问了句,“怎的,怕了?”

    怕,怎么不怕,李辞盈只怕这喜怒无常的罗刹是想找个时机扭了她的脖子,可这话她不敢说,斜着脑袋瞪他,鼓鼓脸颊接他刚才的话,“哪有什么深意,妾可不敢对您不敬。”

    是么,看着不像服气的样子,萧应问嗤笑声,又道,“某以为三娘只仗一张脸,天地间已没有什么能让你害怕的了。”

    这话倒让李辞盈想起他当初那句阴恻恻的“这世上没有夫人不敢之事”,她不自然地耸耸肩,嘟囔了一句,“若非说容貌是妾之‘矛戟’,那身世、门第不也是君之兵革?没有这些,郎君又何能让众儿郎言听计从呢?”她降了声调,不忿低语,“都不过依仗天生俱来,君与妾又有何两样?”

    巧言令色,萧应问可不会错过话外之音,瞥她一眼,冷哼道,“三娘的意思是,没有身世门第,某万不能让你信服了?”

    当然,李辞盈点头道,“若不是这样,见着您进到屋中那一刻,妾已拿了镐子撅您出去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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