敦煌九万场雪: 110-1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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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面,从城头援绳而下。旁观者尽可大肆讥讽他,无论是在面上还是心里。

    果不其然,李翩开始缒城的时候,敌军阵营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如雷鸣般的大笑。这笑声不单是因为他此刻的卑贱举止,更是因为——李凉州是个瘸腿啊!

    身体正常的人在缒城时都难免会显得狼狈,更别提他还是个瘸子!

    李翩今日缒城乃为请罪,故未着冠,且脱去了往常一层叠一层的宽袍大袖,换了身服帖的皂衣。皂衣使他身形更为挺拔俊秀,却又使得他腿上旧伤所致残缺愈发明显。

    沮渠玄山率河西士兵列阵于城下五十丈外,亲眼看着李翩于城头落下,姿势别提有多滑稽。沮渠成勇已经笑得腰都直不起来。

    时值初秋,风微微,云渺渺,一切都高远自在——除了城外旷野上虎视眈眈的敌兵和他们手中令人胆寒的弯刀。

    李翩在城上时已仔细观察过,沮渠玄山此次受降,身边所携大约五百亲军,再加上列阵于他身后数丈开外,由沮渠青川统领的卢水营近千兵马,人数不多也不少。

    落地之后,他在前,云行之跟随,两人一步步向着敌军走去。

    李翩走得很慢,努力让自己保持身姿英拔,不要一瘸一拐更惹人笑。

    在行至距河西阵列大约三十丈的时候,李翩忽然压低声音问身后之人:“云行之,逃命的路都记熟了?”

    云行之听李翩问他,也压低声音答:“记熟了,郎主。”

    “再复述一遍。”

    云行之略微思忖,语速又低又快地说:“沿着龙勒水一路向南可至神沙山,倘若背水而行,向西北是玉门关,西南是阳关,从此地往阳关方向,四十里外有一片胡杨林子可以躲藏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敦煌城西最大的一片林子,进了林子之后继续向西会遇见好几个湖泊,湖水有深有浅。”李翩接着云行之的话继续说。

    云行之轻声答应,末了突然问道:“郎主……我跑了,你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无妨,我自有办法。”李翩淡淡地说。

    此刻的他们不似负罪逆臣,倒像是两位远途跋涉之人,谈论着前方将会遇见的风景,并在这爽朗秋日奔赴各自的结局。

    又走了几步,李翩再次开口唤道:“云行之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“一定要活下去。”李翩轻声说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一步,一步,再一步,他们终于走完了眼前这五十丈的距离,来到河西王沮渠玄山面前。

    在距河西王尚有十步远的地方,他们被沮渠成勇拦住了。

    李翩只穿一件单薄皂衣,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可以暗藏兵器的地方,沮渠成勇用鄙夷至极的目光将李翩上下打量一番,之后斜着眼睛看向云行之。

    云行之和李翩一样,也穿一身服帖皂衣,但他手里却捧着个锦匣。

    沮渠成勇粗暴地夺过云行之手中锦匣,打开一看,里面是一卷绢帛。他将绢帛取出,但见上面写着几句他不甚理解的话。

    “这是什么?”沮渠成勇问。

    云行之恶狠狠地瞪着对方,道:“你不识字?”

    “你他娘的放狗屁!老子问你话!”沮渠成勇抬腿踹在云行之膝弯处,踹得云行之踉跄着跪倒在地。

    “平朔将军何必跟这奴仆计较,”李翩弯腰扶起云行之,又对沮渠成勇解释,“是经文,乃敦煌竺因空上座亲手誊写,想要献给大王。”

    说这话时,李翩看着被沮渠成勇捏在手中随意抖动的那帛写经,忽觉心头涌起一阵不合时宜的哀凉。

    自他背负一身骂名回到敦煌的这段时日,他只去过声闻寺两次。

    第一次是刚回来的时候,他以俗家弟子的身份去探望自己少年时的上座恩师。

    那天,竺因空问他:“李轻盈,这些年你孤身在酒泉过得如何?”

    李翩低头看着石缝中一只正在缓缓爬行的蚂蚁,沉默良久。

    竺因空明白他是不愿回答,遂不再追问。临别之时,上座恩师对着他那一身骚气红衣迎风招展的轻佻样,重重地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第二次就是昨夜,他以凉州君的身份去向竺上座讨要一帛写

    璍

    经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决定了?”

    “决定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后悔?”

    “不悔。”

    更深露重,夜风钻过窗缝霸占了禅房的每个角落。这么些年未见,李翩变了,竺因空也变了,恩师变得苍老枯槁,可面目却愈发慈悲。

    昏暗的油灯照着上座枯瘦的手,笔走龙蛇,片刻后便写下一段经文。

    李翩接过经文,一字一句念道:“愿我来世得菩提时,身如琉璃,内外明彻,净无瑕秽。”(注释1)

    “李轻盈,这不是写给沮渠玄山的,是写给你的。既写于你,便归于你,你愿如何处置尽可自便,拿去吧。”竺因空摆了摆手,示意他可以走了。

    李翩拿着那份写经走出禅房的时候,被夜风推了一把,感觉自己蓦地跌入一团黑雾之中。他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,而后又自嘲地笑起来。

    “愿我来世得菩提时”,这八个字像一把铁蒺藜扎向他的心头。

    竺因空日日于声闻寺诵经,应该还没听说,他今晨当着城内士兵百姓那么多人的面,亲手杀了自己的主公,已犯下滔天大罪。

    他死后会下地狱,永世不得轮回。

    ——他已经没有来世了。

    *

    这边,沮渠成勇听李翩说这是竺上座的写经,不敢再怠慢,遂将经帛折好放回匣内,撇撇嘴让他们继续走。

    李翩接过匣子捧于手中,来到沮渠玄山马前。

    他以几不可察的幅度向后方觑了一眼,见沮渠青川领卢水营骑兵稳坐马上,也向他这边看过来。二人目光一触即分。

    “呈来。”沮渠玄山面色阴沉。

    李翩双膝跪地,先向河西王行了一礼,之后双手捧起锦匣举过头顶,将那匣中物呈递给河西王。

    马背上,沮渠玄山伸出一只手,沮渠成勇赶紧屁颠颠跑上前,拿出匣内绢帛呈献于他。

    “身如琉璃,内外明彻,净无瑕秽。”

    沮渠玄山阴着脸将绢帛上的字念出,念完后他用那只独眼斜乜向李翩,问道:“这是什么?”

    “药师琉璃光如来所发大愿,愿以己身为众生度厄。”李翩答得字正腔圆。

    “这算是你的遗言?”

    李翩摇头:“心愿罢了。”

    沮渠玄山冷笑出声:“就凭你一人,你护得住这整座城池?不自量力的蠢东西!”

    李翩仍跪在地上,半垂着头没有为自己辩解。

    沮渠玄山倏地翻身下马,一步步走向李翩。

    “孤先不杀你,孤要留着你慢慢折磨。待到屠城之日,还要你睁大眼睛看清楚,看孤是如何报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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