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辅的早逝白月光: 21、心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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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直到裴时清擦完最后一点血,再度用自己的手掌蜷起棠梨的手时,她才茫然抬起头来看他。

    “如果他不死,死的就是我们。”语气是不容质疑的认真。

    棠梨看到,他黢黑眼瞳深处映着一轮小小的山月。

    她久久凝望着他,盈满了眼眶的泪终于滚落,打湿了裴时清的手背。

    泪水滚烫,在裴时清心口微微一灼。

    他不禁用了几分力度,握住掌中那只依然冰凉的手。

    渐渐的,那只手不再轻颤。

    裴时清的暗卫是在半个时辰后找到他们的。

    棠梨从捅出去那一刀之后,便一直有些恍惚。

    马车晃晃悠悠,少女将自己蜷缩成一小团,靠在角落。

    裴时清知道她没有睡着,她纤长的睫毛时不时会颤动一下。

    酝酿了许久,裴时清终于开口:“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,才十岁。”

    棠梨的呼吸一滞,随即睁开了眼。

    裴时清继续开口:“血污腥臭,粘在手上,我洗了足足半个时辰都没洗干净那股味道。”

    “此后半年里,我都会梦见那人瞪大了一双眼,不敢置信看向我的目光。”

    “他大抵是想不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,是如何将一个七尺大汉反杀的吧。”

    “但是我知道我没有错,是他先生了歹心,我不过是在救自己的命。”

    “心怀愧疚的前提是,活着。”

    棠梨对上他的眼睛。

    他的目光极深,深得如同无波古井,似乎什么也没有,但仔细看去,又能窥见腥风血雨的一角。

    棠梨不由得轻轻打了个颤。

    据说裴时清乃是国子监祭酒陶知禾的远方子侄,裴家原也是清贵人家,只是裴时清的娘亲生他时难产而亡,爹爹又中途病逝。

    陶知禾怜他孤苦无依,让他小小年纪便拜入自己门下,这是前一世所有人的共识。

    可是……方才她在山洞之中听到了裴时清与那人的谈话。

    为什么那人会说裴时清全家上下二百多口人含冤而亡?如此出身的一个少年,又怎会在十岁的时候就提刀杀人?

    除非……他的身世是假的。

    棠梨渐渐生出背脊发寒的感觉。

    今日她听到了太多不该听的东西,而知道太多的人……都不会有好下场。

    她思来想去,还是决定坦诚一点:“谢谢裴先生跟我说这些,我保证今日之事……棠梨会烂在肚子里。”

    裴时清的眼神起了变化。

    像是在打量她,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。

    棠梨忽然有些忐忑。

    在她手心冒汗的时候,他淡淡道:“好。”

    那双黑眸中覆上一层浅浅的寒意:“今日之事,绝不会影响你的声誉。”

    棠梨一愣。

    她分明……不是这个意思的。

    然而裴时清已经阖上了眼,像是倦极。

    棠梨也不敢再说话,她继续将自己蜷在角落,也闭上了眼。

    裴时清忽然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,黢黑眼眸定定看着她。

    他向来不相信承诺。

    承诺有什么用呢?保守秘密的好方式有两种。

    其中一种,是彻底将人拢入自己的阵营。

    只可惜……她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,成为他人的妻子之后,她会一心一意对待她的丈夫。

    更何谈替他保守秘密?

    裴时清忽然心惊自己的想法。

    他的眼角微微一颤。

    她太干净了,干净到自己这样的人……都不忍算计。

    她已有良配,未来该有一桩美满的婚姻,相夫教子,一世喜乐。

    陆辰远与他不同,虽然门第不算高,但家世清白。

    其父现在虽然只是御前军器所提点,但他年纪不算大,未来往上升一升也不是不可能。

    而陆辰远其人……裴时清也是听说过的。

    敏而好学,有状元之才。

    这是老师亲口所说。

    她的确该离他这样的人远一些,度过平淡和美的一辈子,兄长呵护,夫婿疼爱。

    ……而不是像现在,因为他指尖染了血,却仍要忍着恐惧,小心翼翼告诉他,自己会保守秘密。

    不知为何,裴时清心底某个地方似乎被小小地刺了一下。

    少女睡得并不安稳,秀气的眉轻轻蹙起,纤瘦的肩膀环抱住自己。

    裴时清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,面无表情覆在了她身上。

    在看到她眼睫轻颤,却努力控制住自己不敢醒来的时候,裴时清的动作僵持了一瞬。

    片刻之后,他缓缓收回自己的手指。

    罢了。

    同他这样的人靠得太近……原本也就不是什么好事。

    一行人回到见青书院时,果然整个院子都灯火通明。

    青骊和秋月守在堂屋里,青骊哭得眼睛都肿了。

    听到门口有动静,几人连忙迎出来,青骊在看到棠梨衣衫狼狈的那一瞬间,又忍不住落下泪来。

    她拉着棠梨左瞧右看,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口。

    棠溪白亦是熬得眼睛通红,他见几人平安无恙回来,长长松了一口气:“回来就好。”

    裴时清朝棠溪白行了深深一礼:“棠山长,都是因为我的缘故,才害得棠姑娘遇险。”

    徐江松心细,发觉棠梨有些站不住,问道:“小姐可是伤在了脚上?”

    棠梨下意识说:“不碍事,小伤而已。”

    青骊却慌着要扶人进屋子,“什么小伤!且回屋去,我帮你看一看!”

    棠梨跟着青骊走了两步,回过头去看裴时清:“裴先生也受了伤。”

    “大夫已经等候多时了,裴先生请往这边来。”徐江松说。

    眼前男子不疾不徐,办事仔细,倒叫裴时清多看了他两眼。

    棠溪白跟随着裴时清去查探他的伤势,当大夫剪碎衣裳,裴时清身上长长短短的伤口露出来的时候,棠溪白不免倒吸一口凉气。

    裴时清率先开口:“山长莫要挂怀,都是些皮外伤罢了。”

    棠溪白自责不已:“都怪老夫,累得大人遇险受伤……”

    裴时清扶住他的手:“贼人难防,与山长无关,若是山长一味自责,倒要叫我良心不安。”

    棠溪白这才唉声叹气道:“也罢,裴大人这伤,要好好处理。”

    裴时清道:“我这边山长不必挂怀,不如先去看一看令媛的伤势。”

    棠溪白却一副神情有异的模样。

    裴时清心中明了,却没由来地又是一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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