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鸣西堂: 110-1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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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为人知的杀意里。

    可是,他想杀谁呢?

    是自己吗?是忤逆和倒转的宿命吗?抑或都不是。

    秦诏也不知道,但秦诏唯一能做的,就是竭尽所能地抱紧他。让他的痛轻一些,让他的伤慢慢愈合。让他站在光辉里,仍旧朗月轻寒般的微笑。

    ——燕珩总是接住他。

    如今,他长大了, 自己的这双手臂更强壮,肩头更高三寸,力气更重十分。他守着这天下,理应还他的哺育,反过来接住他。

    ——他没吃燕珩的奶,但他总在渴饮燕珩的心头血。

    所以,他不能再等,也不能再凭着恩宠,与人讨骄、要他为难。他应该给燕珩最坚实的臂膀与依靠,如山河万里,静伫春秋之长盛,如明月日照,亘古不变之永恒。

    没几日,秦诏下令,要建祠庙,将燕正、玉夫人之牌位,移转临阜,再建皇陵,埋几座帝王空冢。

    新放的牌位,字迹鲜艳,静立在祠庙之中。

    外庙之上,高悬燕字。

    秦诏阔步走进去,焚香祭拜,望着燕正的牌位歪了歪头。沉默良久,才终于开口:“无论做不做天子,他都是他,难道不是吗?”

    燕正当然不能回答他。

    仆从们候在外头,不知道他们秦王祭拜那位“先祖父”到底用意几何,更不知道,那道门扇之内发生了什么。

    总之,秦诏出来的时候,脸上还含着一抹笑,仿佛想明白了似的,浑身轻松——

    他朝着垂云阙的方向而去。

    却没想到,里面来了个稀客。

    秦诏才踏进殿门,便瞧见燕珩端坐在案前,正扶着一张纸页,慢条斯理地写回信。

    秦诏给人请安,跪在身去,惊讶问道:“燕珩,今日,怎么想起到殿里来了?”

    燕珩笔尖顿住,抬眸,唤他起来,“偶尔来一趟罢了,怎么?妨碍着你?”

    秦诏忙道:“怎么会?这就是你的大殿,你随时想来便来——怎么会妨碍我呢。”

    燕珩道:“寡人还有两件事,要与你说。”

    秦诏乖顺地站在人身边,含笑点头:“你说。”

    “听说,你将秦婋送到军营去了?”

    那话问的,仿佛不知情。

    秦诏道:“正是,奔赴五州的那十万兵,正是给她预备的。她亲自领兵,往日的身手恐怕不够用,我唤人与她陪练,叫她多结实几分,就算不上阵杀敌,留着自保也好。五州之地,人事繁琐,保命的法子还是得学,以备不时之需。”

    燕珩诧异:“那十万兵,给她?”

    “燕珩,我对她有信心。”秦诏道:“虽说……她没有亲自号令兵将,可这些年来,她跟着我四处征战,也算学得一二。打仗,未必只靠勇武,她有心性,有计谋,应当不错。”

    燕珩笑问:“在虎狼环伺的五州生存,并不容易。你自说信任她,恐怕是将人往虎口里送。”

    “这有什么?我自打仗流得了血,她也流得!”秦诏笑道:“她猛起来,比我还心狠,你可不要‘怜香惜玉’。若实在想怜惜——就只怜惜怜惜我吧!”

    燕珩睨他,无奈笑道:“那便不说她了。只说另一件事,正是关于你的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今日,寡人听得燕臣所提,四海之中,正有些人对你怨怼,兴许是旧臣部下,抑或流落在外的宗氏子弟,你该小心提防,若哪里查出端倪,当……斩草除根。”

    秦诏迟疑片刻,“并未听见风吹草动。”

    “若是临阜之外,已然有了消息,便该叫人彻查。”燕珩道:“虽说千远万里,不曾闹到你眼前,到底要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了,燕珩。”秦诏道:“我这几日,便嘱咐人去查。”

    燕珩“嗯”了一声,又问:“你方才做什么去了?”

    秦诏笑,本不想吭声,却被人毫不留情地揭穿:“好端端的,为何近日,闹着祭拜先王?寡人还不曾去,倒是你动作更快。”

    “我只想着,也建祠庙、王陵,你若想祭拜,也方便些。”

    燕珩道:“八国本就有怨言,觉得你名不正、言不顺,出兵侵吞四野,做了个来路不正的王。你这头倒大兴土木,盖起行宫和王陵来了。何不收敛些?叫天下人拿住话柄,日夜骂得那样畅快,并不合宜。”

    秦诏: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这倒冤枉我,我分明掏了银子,请工匠们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将人捉住干活,再强发银子,也算请吗?”燕珩道:“分明是,强买强卖。”

    秦诏理亏三分:“当时人手不够,只有极少数人,是这样捉来的。再者,他们不来,并不是不想做,只是不想给那‘暴戾凶残的秦王’做。既落下了这样的名声,小捉他们几日做苦力,也不算过分吧。”

    燕珩哼笑:“歪理。”

    秦诏笑了笑,“若是歪理,也就罢了——现在已经将他们都放走了,凭他们怎么骂去,反正我也听不见。”

    燕珩轻笑,转而落下笔去,继续写。

    秦诏没忍住,问道:“燕珩,你在写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“诏旨,安抚诸臣。寡人已定于下月初六,回燕,要他们……安心。”

    “回燕?”秦诏瞪大眼:“燕珩,你为何不跟我说,便要回燕?下、下月初六?这不是马上就走吗?……”他吓得魂不附体,忙去捉人的手腕:“你、你先别写了……这样不好。”

    燕珩垂下眸,盯住手腕上那个攥出青筋的手背,轻笑道:“你这小子,没轻没重。不是你自己说的吗?要放寡人走。”

    “如今细想想……”燕珩扯着人坐到腿上,仿佛抱住孩子一样,将唇贴在他侧颊上,轻笑:“并不怪你。是寡人心软,失了分寸,将我的儿带坏了——没将你教得如何做一个帝王。”

    秦诏气血逆流,身体发僵,分明觉得,如今这步,像是燕珩临走前,给自己留下的最后温存。

    他怔怔道:“燕珩……我、我不跟你使性子了,你别走好吗?”

    燕珩心底流荡着复杂情愫,然而那口吻却克制得极好,仿佛毫不在意似的:

    “我的儿,那晚,你说,寡人没有教给你,如何去留住一个爱的人。现今,寡人也想到了答案——帝王,不该有什么爱的人。”

    秦诏傻眼了:“那我呢?我算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不等燕珩说话,秦诏又问:“你舍得我了是吗?你不要我了是吗?你要回去,做你的狠心的帝王了是吗?”

    他那神情急切:“燕珩,那不是你的答案。你分明已经爱……”

    燕珩抬手罩住他的嘴,那手背上的青筋也显露出来,仿佛用尽了力气,才将那个两人都心知肚明的答案压住——

    他要走,正是因他猛然惊醒,自己竟想爱下去。

    因为不敢,所以,才必须要逃走。

    燕珩再没有哪一刻,比如今,更明白自己的心了。

    “嘘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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