囚春山: 50-6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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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戚白商一边解开止血的帐纱,疼得额角沁汗,一边轻着音色冷嘲:“带伤都不失雅兴,想来谢公往日也不曾少过取乐。云三公子名满江南的风流韵事,莫不是为谢公担的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谢清晏眼底情绪起伏如潮涌,只是自始至终都未动,也不曾否认,任她言语中伤。

    直到桌案前,戚白商合上药箱,单手背挂上肩,侧身要走。

    谢清晏道:“董其伤会送你回去。”

    “岂敢劳驾,”戚白商冷淡答,“我自己走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琅园的医师,董其伤代琅园迎来送往,理所应当。”

    不待戚白商再拒,谢清晏淡声道:“或者,叫他亲自护卫在你自雇的马车外,送你入戚府?”

    戚白商:“……”

    那宋氏要拎着长刀出来活剐了她吧。

    “…好,”戚白商忍气吞声地应了,“不过谢公的大病,我治不了,今后另请高明吧。琅园,我不会再来了。”

    这句并未得到回应。

    身后的沉默叫戚白商莫名地不安。

    她只能稍稍紧了步子,拂过珠帘,走向外间。

    就在戚白商绕过玉璧,将身前的门推开一隙时,她听见了身后伴着一声低哑喟叹,荡过珠帘而来的那人清沉声线。

    一如昨夜他握着她的手自渎时,低覆在她耳心,像要刻骨入髓似的缱绻喘息。

    “夭夭。”

    “过不了几日,你便会后悔了。”

    扣上门扉的指尖微颤,戚白商不假思索,拉开门便向外。

    只是逃得出他的屋,逃不过门扉在她身后扣合之际,那人最后一句低声入耳。

    “——后悔今日,不曾杀了我。”-

    戚白商归府后,便闭门谢客,在她那方小小的角院内将养。

    连翘与紫苏那日都见了,她回来时身上又添了一件华贵鹤氅,里面的衣裙有撕扯痕迹,还沾着好多血。

    连翘吓得红了眼圈,戚白商却说上面的血迹不是她的。问是什么人,就见戚白商咬得齿关轻紧,恼恨道不是人,是条疯狗罢了。

    旁的戚白商不愿再提,她们两个也都默契地不敢

    椿?日?

    再问。

    这一番将养,就到了十月下旬。

    在临近冬月前的五六日,今冬第一场雪下下来了。

    一夜间,偌大的上京城覆了满城的白首,连那些高楼琼宇都叫雪压得连成了片,像是将着天塌落下来似的。

    和飘摇的大雪一同落下来的,是宫中过了圣上御批的门下省降旨。

    “……籍没、流放么。”

    戚白商初听这个消息时,是接了旨意督办的戚世隐来说与她听的。

    他一身官袍,褒衣博带,就立在院内的雪地里。天是白的,地是白的,唯独戚世隐那身官袍如火似的,灼得戚白商眼睛都有些痛。

    她涩然地眨了眨,抱着暖炉低了低头。

    戚世隐的官袍袖下攥紧了指骨,神色有些不忍:“白商,此案牵系深广,至今尚未追溯全部,籍没流放,已经是从轻处置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晓。”

    戚白商抬眸,浅含笑,“本就是他们罪有应得,没什么。”

    戚世隐想劝,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。

    在朝堂上议起律法能舌战群儒的戚大人,此刻倒是无措得像个受先生责罚的学童。

    他好些年没有过这样的窘迫感了,只能向前踏出一步,又迟疑停住。

    戚白商被他官靴踩雪的碎玉声唤回神,眼角轻弯下来:“兄长,安家籍没,是何日?”

    “今日午时后。”

    戚世隐上前了两步,到廊下,声音也跟着簌簌的雪低下来:“京兆府协同巡捕营处置,我奉旨督办。我来是想问你,是否要……一同去?”

    戚白商抬眸:“可以么?”

    “当然可以,”戚世隐颔首,“只是连翘说你身子不适,近日又冷,你能撑得住吗?”

    “即便是体力不支,晕过去了,”戚白商见戚世隐替她忧思重重,故意莞尔逗他,“还有兄长在,定能负我回来的。”

    没想到戚世隐却当了真,肃然应:“自然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戚白商有些无奈笑了。

    话间,连翘去拿来了给戚白商御寒的大氅,戚白商接了一望,眼神有些不自然地嗔望连翘:“怎是这件…?”

    廊下的戚世隐回头望去。

    挽在戚白商手中的,正是一件掐丝墨竹纹缀玉珠的织锦鹤氅,不须细察,打眼一看便知贵得难抵,更像是宫中物。

    “姑娘,过冬的衣物落在庄子里,入冬后您又病着,还没来得及采办新的。”

    连翘说着,踮起脚给戚白商披上。

    “这已是最厚的一件——身子要紧,您可不能再病了。”

    那枚悬在鹤氅内的龙纹璧轻跌撞在戚白商腰间,凉冰冰的,叫她想起了它主人的温度。

    她脸色微变。

    “白商,她说得对,”戚世隐劝道,“你若觉它扎眼了些,我马车中还有条薄披的长帔,下车前一并披上就好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当着戚世隐的面,戚白商不好说什么。

    她只得应了,抱着暖炉跟在戚世隐身后,向院外走去。

    明间内。

    紫苏不知何时从里屋出来的,抱臂靠在门旁,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们姑娘走出去,这才回头,对上了连翘得意的表情。

    “怎么样,还是我有主意吧?”连翘轻扬下巴。

    “琅园的人只说让姑娘随身戴着玉璧,却不肯说明缘由,你也不怕有诈?”

    “谢清晏要是想害姑娘,哪需要这么多弯弯绕绕?”

    连翘歪了歪身,低声道:

    “况且谢公那暗卫可说了,这玉璧,可是能在圣上那儿保姑娘性命的东西!”

    提起这个,连紫苏表情也有些沉下去。

    “希望安家之事不会牵累姑娘。”

    “应当不会吧……”

    连翘也忧心起来,跟着想起什么,挠挠头茫然问紫苏:“不过长公子与姑娘说的,‘籍没’?那是何意?”

    “抄家。”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“只判了个抄家流放?”

    行进的马车内,云侵月意外地摇了摇扇子,跟着冻得他一抖,又连忙折起。

    “你么,且不提,咱们陛下又何时这么心软了?”

    “他为三皇子留势,保安家党羽,不愿宋家在朝中独大罢了。”

    谢清晏拢着狐裘锦衣,长眸低阖。

    他说话时有些漫不经心,大半注意力都随着视线垂落在掌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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